窗外是一片深灰色的天幕，一眼望不到边。
昨夜刚下过雨，船艇的窗户上还留着一些雨水的痕迹。
不远处的地面投射着大量流光曳影的霓虹灯光，五颜六色的一大片城市建筑，在飞空船艇上来看，反而有种别样的虚伪感，就好像此刻的繁华不过是一场幻梦，一个彩色的泡泡。
唐仁坐在头等舱的独立包间里，看着外面的一切，若有所思。
窗户的倒影映出了他的脸，少年长着蔚蓝色的双眸，配上一张还算白净的年轻面庞。褐色的乱发微微打着卷儿，缓缓从脸的一侧垂落下来。
“嘿，今天真是个大晴天不是么？”
房间里，另外一个同行者露出爽朗的笑容。
唐仁并不认识他，能够坐上这架价值连城的飞空船艇头等舱，也是他的亲戚送给他的。
在听到他的父母因为意外殉职之后，这个素未谋面的亲人就立刻买了票，要把孤立无援的唐仁接过去。
显然，那位慷慨之人并没有预料到他还会有个自来熟的同行者。
那人的话语微微拉回少年的思绪。
晴天？
他迟疑了一下，说道“这样的天气真的算晴天吗？”
“难道晴天还会有别的样子不成？”那人好像一副听了笑话的样子。“你还挺幽默的。”
“也是。”少年嘴角露出自嘲般的笑意。
远方一望无际的灰色穹顶，万里无云，没有风暴，没有大雨，没有冰雹，平静的令人害怕。
这样的天气，怎么就算不上晴天呢？
可是，唐仁总觉得，在自己的记忆深处，看到过真正的晴天。
那时的天是蔚蓝的，飘荡着白色的浮云，阳光也是金黄色的，那般景象，如梦一般。
但是生活了十六年，他从未见过蔚蓝色的天空。
看着不远处自来熟的某人又要开口，唐仁不禁叹了口气。
“虽然我是第一次坐头等舱这样奢侈的东西......
但有一说一，为什么三口集团会把两个素未谋面的人安排在同一个房间？”
那人留着一头白发，发尾直直垂落到他的腰间，他脸上的一道蚀刻纹身完全破坏了他那一张英俊的脸的美感。
他长得很高，大概一米八八左右，高出身材瘦小的唐仁非常多。
他并没有回答唐仁发牢骚一般的问题，而是说道“三口集团也想不到一个小朋友会自己来他们的船艇上就座，还是头等舱。”
“呼...”唐仁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哥下的话未免也太失礼了些，还是说你是别的大陆的人？怎么，你们那已经习惯把16岁的少年叫做小朋友了吗？”
开玩笑，在这片靠北的大陆上，穷一点的家庭，12岁的孩子都要出去干活了！
男人的嘴角露出一丝笑意，好像被少年如此方式的表达逗笑了。
“在如今的时代，你这样的少年已经不多见了。”
唐仁自然知道他在说些什么。
在这个时代里，出身不在公司里，就是要命的。
无数公司之外的人，只能在城市里苟且偷生，在街上，在荒野，在工厂里。
孩子们也不例外。
“可能是我比较幸运？”唐仁摇了摇头。
“看得出来。”
男人喝了一口橙汁，再次说道。
“你有一双很漂亮的眼睛，天生的？”
唐仁点了点头。
“但是这样的颜色，一般的普通人家庭可生不出来。你的父母...是海洋工作者？”男人眯了眯眼睛，有意无意地问道。
“我母亲是。”唐仁显得有些没精打采。
“只是看你的样貌，就知道你的母亲一定很漂亮。”男人了然，由衷地赞叹道。
唐仁当然明白自己已经泄露了一些信息出去，但是没办法。
在这个世界上，存在一些由神秘科技研发出来的超凡程序，装配之后就会有超乎常人的神奇能力，体质也会比普通人要强。
唐仁的母亲正是一位这样的超凡者，装配的程序叫“海猫”，除了拥有一双不惧海水，并且能够调节光线进入量的蔚蓝色眼睛以外，还有能够在水中呼吸，畅游的能力。
而超凡程序带来的变化，后代是可以在一定程度上继承的，就像唐仁，继承了母亲的双眼，还有那敏感的感知能力。
虽然面前的男人看起来十分友善，但此时的他给唐仁的感觉不亚于那群荷枪实弹的警卫厅护卫队。
这种压力和危险感甚至让他极力保持得像正常人的瞳孔开始不受控制地内缩，变得一道狭长的细条。他的头发微微炸起，甚至觉得有些头疼。
他并非从未见过这样的人，但这是第一次直面如此可怕的威胁。
——在那之前，他的父母总会挡下一切。
“你的家人...怎么没陪你来？”
“他们...”唐仁下意识闭上了双眼——看着眼前的男人，他觉得眼睛有点疼。
“他们因公殉职了。
我的母亲作为海洋局的深潜工作员，我的父亲作为母亲的协助者。他们在进行日常作业的时候，被海盗袭杀。”
男人蠕动了一下双唇，最后只能从双唇的翕动间吐出两个无足轻重的字。
“抱歉...”
“不，没事。”唐仁摇了摇头。
“我在重光城有一个亲人，头等舱的票是他买的，这次就是要去投奔他。
有一说一，这张头等舱的票钱，够我吃两三年了。”
在明白自己与面前的男人对峙毫无胜算之后，唐仁便转向了另外一个道路。
——那就是有意无意地透露出一些附加信息，好在这场快要终结的旅途里获得一些他的善意和信任。
“海洋局没有给你补偿吗？”男人似乎有些诧异。
“你觉得一个十六岁的孩子能在混乱的街区守住那么多钱吗？”
唐仁反问道。
海洋局的确给了他抚恤金没错，但问题是，这群人根本就是在明面上大大方方给的，以至于在他拿到钱的时候，立马周围街区的小混混乃至小帮派都知道了。
所以自然只能当一回散财童子。
“也对。”男人点了点头，从包间上方的隔层里拿出两个包，一个是他自己的，一个是唐仁的行李。
他把属于唐仁的行李物归原主，转头看向因为他突兀之举而略显迷茫的少年。
“唐仁，准备好抵御冲击了吗？”
“...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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