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确认，17号艇潜航深度983米，已经超过15分钟没有收到回应……”
“滋滋滋（电流扰动声）……半个多小时，这个情况来看，应该是死了……”
“下面刚发生了地震，咱们下去只会把自己搭上.....收队吧！”
“如果不是……滋滋滋……也不会让一个十几岁的娃娃下去执行这种必死的任务……”
“收钢缆吧......滋啦滋啦.....”
“再等五分钟吧……给他个机会！”
“滋滋滋滋滋……”
扬声器里传来刺耳的电流扰动声，让欧恒的意识慢慢从无尽的黑暗中挣脱出来。
他抬起手揉了揉昏昏沉沉的脑袋，太阳穴处传来的刺痛感，实在难以忍受，就好像有人拿着铁锤，把一根生锈的长钉一下一下砸进自己脑袋里一样。
昨天一斤白酒下肚，这后劲可太足了，他现在口干舌燥，正好要起身喝两大杯凉水缓缓。
自己的起床闹铃明明是三上老师妩媚灵动的声音，怎么变成壮汉叹息了？
难不成是宿舍里那三个龟儿子又在故意整自己吗？
拿奖学金请他们吃了顿全羊火锅，就是这么报答自己的？
还有，光线怎么这么昏暗？
欧恒摇了摇头，视野中晃来晃去的景象终于慢慢定格。
才发现自己根本就不是在大学寝室里，而是身处一个金属方格子当中。
方格子左上角，裸露着一个小功率的钨丝灯，照亮了面前的一大串机械仪表盘，让他能够勉强看清上面的显示，是一些水深，压强，航速和温度这一类的指示。
而刚才意识模糊间听到的声音，则是从宽大仪表盘右边一个铁盒子形状的扩音器里发出来的。
前面和侧面脑袋等高的位置，是三块蒙着水雾的加厚钢化玻璃，外面有四道朦胧又昏黄的光柱，照在满是青苔和珊瑚礁石的机械长臂上。
借着玻璃上的反射，欧恒看到了一张同样年轻的脸。
样貌上和自己有着七八分相似，只是廋了许多，让本来还算英俊的脸显得棱角分明，少了那份大学校园里的朝气，而多了一些颓废和冷淡。
左手传来的冰凉触感，让他下意识低头看了一眼膝盖周围散布着的好几根金属摇杆。
很明显，这是一个操作舱，很复杂的那种。
但同样也很落后，全都是机械装置驱动的，没有半点智能化的东西。
至少一眼看过来，连块能放小电影的电子屏幕都没有，就像有着几十年历史的老旧二手挖掘机驾舱一样。
与此同时，一连串不属于自己的记忆，也在这一刻疯狂的涌入了脑海中。
熟读现代网络文学作品的欧恒，可太懂这种感觉了。
自己……这是穿越了吗？
不过没想到的是，对于这种超自然事件发生在自己身上，他心里竟然没有半点意外和震撼。
难道是穿越网文看的太多了吗？
自己这……实在是过于淡定了。
没有任何的不适应和难以接受，就只是觉得这穿越过来的时机，好像不太对。
自己操纵的这台微型潜水器，此刻被卡在了983米的深海之中，备用氧气已经耗尽……
等等，备用氧气好像并不是被正常耗尽的。
欧恒看着操纵舱外侧挂载的备用氧气罐被一条尖尖的机械臂折叠回来横穿而过，不由得陷入了沉思。
这是……这具身体的原主人为什么要自己扎穿备用氧气罐？
难不成是自杀？
想到这里，欧恒又猛地摇了摇头。
不管是自杀还是自然死亡，既然过来了，眼下总不能坐以待毙。
从仪表盘上的指针来判断，操纵舱的氧气含量最多只能支撑十五分钟了。
不，没有十五分钟。
按照刚才扬声器里传出来的声音来看，他们只会给自己五分钟的时间！
至于五分钟后会发生什么事情，根据那些涌入脑海的陌生信息，欧恒很快就找到了答案。
自己所操纵的这种微型潜水器，其实全名叫做深海微型作业艇，官方代号“渊龙”。
不过经常接触这些小潜水器的人更喜欢叫它们“水蜘蛛”，因为外形很像。
只能容纳一人的操纵舱周围，最多可以挂载八条不同尺寸和用途的机械臂，全部展开后，就很像一个趴在水里面的蜘蛛。
这些水蜘蛛的最大下潜深度可以达到2000米，不管是维修建在深海之中的二氧化碳吸收膜支架，还是勘探晶矿，都是便宜又实惠的工具。
由于深海作业的时间往往比较长，自载的电池包根本无法满足需求，所以这些水蜘蛛都是有线供能的。
就是有一根十分坚实的传电钢缆连接在操纵舱的顶部，在供应电能的同时，也能提供上浮的动力。
一句话解释，在深海完成工作任务的水蜘蛛，是完全靠着这个供电钢缆拉回海面的，而不是靠自己浮上去的。
如果五分钟自己没有回应，钢缆开始回绞，彻底绷断后，那就再没有任何机会了。
可现在的问题是，上面那些人，真的能接收到自己的回应吗？
从刚才开始，扬声器里就一直有电流的扰动声，其中虽然夹杂着熟悉的呼叫，可是连断断续续都算不上。
在这种情况下，欧恒真的不敢保证，自己接下来说的话，能被公用频道那头的队友们听到。
不管怎样，总要试试的。
“我没死......”欧恒开口了，身体的虚弱程度远超自己想象：“我还活着......”
“我还活着......可接下来该怎么办......”
扩音器里，听不到任何回应了，就连电流的扰动声，都变得不那么刺耳。
九百多米的深海，眼睛能看到的所有，就只是四枚探照灯照亮的那一小方地域，除此之外，都是一片漆黑，仿佛浩瀚的太空一般。
在没有任何保护措施的情况下，寻常人类的肉体一旦离开这铁格子驾驶舱，立马就会被海水压成一堆肉球，再好的水性都没用。
想到这里，欧恒的心也跟着一块沉到了深渊。
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驾驶舱里安静得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难不成刚穿越过来，连这个世界是什么样子的都不知道，就又要葬身深海了吗？
这得给穿越者丢多大的脸啊！
望着厚玻璃外的漆黑深海，欧恒胸口仿佛压着一块巨石，呼吸都快停滞了。
然而，身旁的铁盒子扬声器里，又猝不及防的传来了“滋啦滋啦”的电流扰动声：
“听着小鬼......滋啦滋啦......果能......钢缆绷.......是你最后机会......”
铁盒子里的声音断断续续，语气又很急，根本听不清说了什么。
但欧恒却不由自主的皱起了眉头，因为刚才那屏息凝神的十几秒钟，对他来说，过的格外漫长。
就好像所有的一切，都被点了0.25倍慢放一样。
尽管他的脑子依然在飞速思考，但五官的感知却有一种严重的滞后感。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因为长时间的缺氧而产生的幻觉吗？
还是深海幽闭症的一种？
欧恒摇了摇头，强迫自己清醒，也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冷静分析，或许还有救。
很快他发现，周围的一切，的确变慢了。
连刚才扬声器里传来的根本听不真切的声音，也在稍稍回忆之后，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钢缆在这里算是稀缺资源了，所以绝不会随意抛弃，而回收的方式也很野蛮，就是利用动力强大的蒸汽轮机回绞就行了。
在刚才那些窜入脑海的记忆中，欧恒就看见有钢缆拽着潜水器顶部钢板，被一起拖出海面的场景。
至于海底被卡住或者被压住的水蜘蛛怎么办，那当然是废弃掉了，连带着里面的驾驶员一起。
都已经到这一步了，哪还会管人的死活。
眼下依靠水蜘蛛自身孱弱的动力，根本没有办法挣脱周围这些卡住机械臂的海底岩石，前身半个小时的努力已经证明了这一点。
海面上那个动力强大的蒸汽轮机，是唯一的外力援助了，也是自己活下来的最后希望。
冷静下来后的欧恒，擦掉厚玻璃上因为自己的呼吸凝结而成的水雾后，转动探照灯的方向，再度审视了一遍周围的地形。
视线最后回到已经被挤压变形的驾驶舱，他明白，如果将潜水器的发动机开到最大马力，再加上缆绳绷直那一刻的巨大拉力，应该能够让水蜘蛛挣脱这个困境。
可挣脱后应该怎么办呢？
潜水器的顶上还有一块凸出的黑色岩石横在那里，即便驾驶舱没有被强大的拉扯力撕碎，也一定会狠狠撞过去，彻底变成废铁。
而这堆废铁之下，几百米的深海，自己一个普通人，又怎能幸免。
欧恒的大脑疯狂的转动着，想要找到一线生机。
如果水蜘蛛的两条机械臂能够精准撑在那块凸出岩石的边沿，然后以此为支点，就有可能越过那段障碍，逃出生天。
可最见鬼的情况是，此刻水蜘蛛最长的机械臂和驾驶舱一样，都被卡在了下边的海底岩石缝里，动弹不得，其他的根本够不着。
除非他能在潜水器被拉扯挣脱束缚的瞬间，就利用灯光找到合适的支点，然后再操纵机械臂精准无误的完成上述规避动作。
而这个时间算下来，不到两秒钟。
根本不够。
欧恒感觉周围深渊好似笼罩着一股无穷无尽的绝望，正在慢慢吞噬自己。
“咔哒——噔噔——”
就在此时，耳旁传来了那种金属拉扯的特有声响，他知道，这是海面浮岛上的蒸汽轮机开始转动了，连接着头顶那根足有胳膊粗细的传电钢缆，也跟着绷得越来越直，越来越紧。
如果错过了这个机会，他只怕是要葬身海底，再也看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除非自己还能莫名其妙的穿越回去。
但脑海中有一个很清醒的声音告诉他：不可能，这就是现实。
真真切切的现实。
不行，不能放弃！
我不能就这么莫名其妙的死在这里！
就算是假的，是幻觉，也不行！
我才19岁，赌不起。
我还能再抢救一下！
我还要自我抢救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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