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之后,当安德烈躺在病床上,艰难地吸食着护工递出的汤匙,聆听着窗外火车驶过的声音时,他也许还会回忆起那个春天。
那个春天,他还是一个平凡的人,但很快,他会和其他人一样,变得不那么平凡。
清晨的天空尚且微亮,黑红白交界的天空在远处清晰可见,只是目前的白色还不足以照亮整个天空。
装着成箱荠菜干和莴苣的车厢停在火车站,准备被运往城市里销售,那里对于这些东西的需求比乡村要旺盛许多。
“安德烈,检查蒸汽管道,我们要出发了!没时间再在这里耽搁了!”
老列车长扯起嘶哑的喉咙朝远处大喊道,同时伸手去抓汽笛,但想到蒸汽还没通上,只能徒劳地将手搭在上边。
被叫做安德烈的青年快步朝火车跑来,靠近车门时灵巧地跃起跳上了火车。
两个同事抓住他的手,将他拖到了蒸汽机的炉子前。
“干什么?”
“你迟到了,司炉工作就交给你了。”
安德烈撇撇嘴,看了眼旁人,当看到列车长的目光后,他也只能顺从地拎起铲子,将煤铲进锅炉里。
列车开动了,黑色的火车头吐着又长又厚的黑烟向着目的地奔去,在早晨清冷的空气中,原本炽热的烟团在不断散开,最后彻底消失不见。
司炉,顾名思义是负责照看锅炉的工作,需要大量的体力和精力重复将煤铲挥起放下的动作。
没多少人愿意干这个,不过他也并不难受,毕竟这样的工作他已经干了很多次了。
挥动铲子的双手被厚厚的手套包裹,上面沾满了黑乎乎的煤灰。安德烈感觉自己的肚子开始发出象征饥饿的声响——昨晚刚到站点就因为疲倦睡去,完全没有吃任何东西。
“啧,要不等下找列车长要罐豌豆汤吧。”他一边将铲子伸进煤堆底下,一边想。
火车继续驰骋,沉重的车轮落在铁轨上,发出的声音震耳欲聋,时间似乎成了一个概念,跟着行驶的声音快速流逝。
但是恍惚间,有一个不一样,很违和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它不来自这辆老旧的火车,它来自空中。
列车长站在火车头边上的台座,疑惑地看着一架飞机贴着他的头顶飞去。飞机带动气流扑面而来,远比列车行驶时的风更加强烈。
列车长揉了揉眼睛,有些难以置信——这是一架暗绿色的飞机,机翼上面还喷涂着一个小太阳,一弯银色的新月和一把长剑。
“【坦佩】标志…………搞什么嘛,军事演习吧?”
这是邻国的标识,列车长自然知道它出现在这里的含义,只是此时,他还保有一丝侥幸………………
但下一秒,那架飞机在空中翻了个身,将机头重新对准了火车,上面的机枪开始发出耀眼的火光和刺耳的轰鸣。
“他奶奶的。”列车长将头缩回车厢,骂了一句,随即将控制列车行驶速度的扳手拉到最大档。
子弹打在列车的铁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时不时传出什么东西爆裂的声音,仿佛下一秒,弹头就将打进什么关键东西,摧毁整辆火车。
“安德烈,把煤水控好!”
尚在混沌中的他此时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听见外面传来的噪音和列车长的嘶吼,但他能感觉到一定是发生了很严重的事,所以抡起铲子,拼命地往锅炉中添煤。
身旁的那两个同事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一个口中大喊着“跳车”,朝边上的门奔去。一个缩在地上,口中祈求着神的保佑。
“到底怎么啦?!”
“【坦佩】人!他们的飞机!”
那个说话的同事已经拉开了车门,但看到飞速朝后的路面,他还是瑟缩了一下。
但当他回头看到远处正在调整姿态的飞机时,他的瞳孔瞬间被恐惧占满,接着便鬼使神差地纵身跃下。
“喂!停…………”
他抛下铁铲去看,那个同事倒在路边的尘埃里,半天没有动静,但就在他叹息之时,那位同事居然从地上爬起,一瘸一拐地朝边上的树林蹦去。
此时列车长从火车头走出与安德烈对视了一眼,他面色惨白,眼睛里充满了惶恐,却还是坚定地站着。
他看了眼已经空掉的煤堆,走到安德烈仅剩的一位同事身边,将他从地上拉起:“去煤水车厢补充,我们的速度太慢了。”
但那人听到这话似乎根本就没懂列车长说的是什么,两腿发软地将要重新倒下仿佛这样就可以保住一命。
“啧,”列车长骂了一句,“安德烈,你去。”
“……好的。”
安德烈也不知道怎么说怎么做,他像是梦游一般走进煤水车厢,将一袋煤扛在肩上,手脚却似乎断了一般再难移动。
但等看向天空,那架飞机已经离开了,也许是因为有别的任务,也许是因为对这个目标没了兴趣,总之,它就是离开了。
他感觉自己心脏还在狂跳,但没时间管这些,调整了几个呼吸后,将煤扛起放在了锅炉旁。
……………………
列车长趴在仪表盘上喘着气,忍不住继续回想着方才的场景。
他看了眼外边:树林飞速地往后移动,原野依旧是被翠绿色的杂草占满,一切似乎还是那么宁静与自然。
只有身旁铁板上残存的弹孔告诉他,这一切并不是梦。
“好样的,伙计,你没有被吓到。”
列车长转头看向安德烈,手却是重重地拍了一下仪表盘,长呼一口气,也不知道他是在对谁说话。
安德烈没有说话,继续机械地重复着铲煤的动作,只是感觉,炉子里的火焰烧的厉害,炙烤着他的前胸。
“够了,把炉子合上,不需要再添了。”
远处,车站已经可以看见了,但没等列车长窃喜,就看见分布在站台两侧甚至铁轨上如蚂蚁窝一般密集的人群。
其中大部分手里拎着扛着行李,看见火车来到就不约而同地抬眼看向它,不明所以的人群争相拥挤着,试图离火车更进一步。
“该死。”列车长一手拉住汽笛,一手去抓制动器,几乎是用尽力气地往下压。
火车发出一阵震耳欲聋的悲鸣,在空气中回响着,犹如扑面而来的狂风,简直要将人掀翻。
幸运的是,它成功将人群从混沌中惊醒,不少人停止了观望,下意识地推后为火车让开道路。
不幸的是,这阵巨响将那些还在徘徊的人也忍不住朝它赶来了,有更多人注意到了这里还有这么个庞然大物。
“发生什么了?!【蒙塔市】车站怎么成了这个样子?”
列车长大叫一声,将头伸出车窗。
人群嘈杂的声音似乎比方才的汽笛声更加响亮,纷纷伸出手去抓铁板,尝试翻越上火车。
“到底怎么了?!”
“带我离开!让我上车!”
“这是货运车厢,你们……”
“哪管这么多,让我上去!”
数不清的声音从各个方向传来,简直要将列车长的耳朵震聋了。
安德烈凑到他身边,不安地看着周围聚集的人群,却瞬间瞥见灰黑色人群中突然让开的一条道路,虽然有些骚乱,但是在混乱中,这道有序实在是太引人注目了。
“让开!让开!”
“少尉先生要通过,让开!”
几个身着土黄色军装的士兵手持着武器,夹着一个人朝火车越来越近。
终于,在穿过最后一道阻碍后,一个带着军官大檐帽的人在那几个人的护卫下走到列车长面前。
当看到这个火车的主人时,看到他长满皱纹的脸和花白的胡子,以及那件破旧旧到打满补丁的工作服时,神态瞬间傲慢了不少。
“您好,有什么事吗?”
“前线战事吃紧,我要这辆车赶紧运上我的人和配套的武器弹药,要快!”
列车长看了眼人群身后,好几辆军用卡车载着身着军装,手持步枪的士兵。而近处,有几个军官边上的士兵已经抬起了枪,将黑洞洞的枪口朝向了他和周围的人。
“【蒙塔市】里的政府人员呢?没有他们的调令,我不能…………”
“早撤了!这里我说的算!”军官有些气急,从口袋里掏出自己的证件。
列车长看完后点了点头,但是又为难地擦了擦额头的汗:
“可是我们的车厢已经装满了,有没有车站工作人员帮忙卸…………”
“都逃光了!办法你想,要是我们没有及时赶到前线,把【坦佩】人及时拦在城外,到时你们都得死!”
一个平民来回看着列车长和军官,高声抗议道:“我们怎么办!我们还要离开呢!”
“就是,我们还要离开呢!”
方才平静下来的人群瞬间汹涌起来。军官拔出手枪,朝天空放了一枪。
“都不准闹事,我们会履行我们的职责,我们会坚定地战斗到最后一刻!让我们去前线,相信我们!”
人群随之安静下来,尽管谩骂声依旧从中不断渗出,但迎着军官愤怒的神态和黑色的手枪,谁都不敢再大声喊话了。
“怎么办?”
列车长看向安德烈,低声问了句。
安德烈看了眼边上空荡荡的铁轨,上面已经没了一辆火车头,却还有几辆空车厢。
“直接打开钩子,脱下那几辆车厢,去到另一条有空车厢的轨道,再勾上那些空车厢。”
“这些东西不管了吗?”
安德烈看了眼军官:“没时间了,快点吧。”
两人拖着躲在车厢里的同事各自忙活起来,列车长控制火车,安德烈去打开钩子,剩下一个操纵煤炉,将装满货物的车厢转换成空车厢。
………………
不多时,车厢重新装好,士兵们也将各种各样的东西摆上了车厢。
随着一声高亢的汽笛声,这辆火车在人群的注视下驶向了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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