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他们站在一个露天平台上。
平台从路面伸出很远，下面是一片极为巨大的空间。
几十米高，长度更是延伸到视线所及的尽头。
这里应该是个天然洞穴。
虽然现在已经没有任何洞穴的痕迹。
整个洞穴被浅灰色金属材质覆盖，地板光滑如镜，就像国际象棋的棋盘。
格子似乎遵循着某种规律，忽明忽暗的闪烁浅棕色的光。
天文台？
才怪！
他回想起多年前读过的一篇文章，叫《世界这个养殖场》。
书里的例子令人印象深刻。
狼群从不会把兔子吃光。
它们每三个月迁徙一次，每迁徙三次重新回到原点。这种规律性的迁徙让五个月成熟、一个月孕期、一胎至少三只的野兔数量永远保持恒定。
这是狼群对野兔的养殖。
一种源于本能的智慧。
本能来源于刻入基因的记忆，这跟狼群是否懂得基因技术无关。
人类同样如此。
人的智慧也是一种本能。
狼群给兔子留出繁衍的时间保持食物来源数量的恒定。
人类的养殖比狼群更加精密、可控。
一些人付出一千元的价值让另一些人创造一万元的价值。
对另一些人而言，一千元的回报，足以维持生存。
拿走一万元的人，就是狼群。
森失海屿当时觉得这个观点很有意思。
虽然偏激，但很有意思。
什么天文台？
根本就是个养殖的牧场。
国际象棋棋盘般光滑的地板上，覆盖着透明的玻璃。
每块玻璃下面，都有一个人。
这不是墓地。
躺着的是，活人。
死人不需要那么复杂的设备。
安洁莉娜挥挥手，一屏巨大的影像出现在面前。
一块浅棕色格子里，悬浮着一个女人。
女人双眼紧闭，双唇微微张开，面容安详平和。
她的身体白皙透亮，皮肤如同森失海屿在密封舱里看见的那个男人一样，光滑如瓷，没有一丝毛发。
这个女人本应是夜梦惊醒时枕边最美的风景。
如果她的颈部没有那么“镂空”的话。
女人的头部和躯干之间，只有灰色的骨骼和一根白色的缆线。
没有皮肤和肌肉。
骨骼是颈椎。
影像很清晰，清晰到可以数出显露在外的七节颈椎中的第三到七节。
第一到二节与颅骨相连的地方，被女人圆润的下巴遮住。第七节接入胸椎，显露的异常清晰：左右两只小关节各露出一半，剩余半节牢牢的卡进皮肤，边缘平滑。
一个正常的男人，一定会被女人丰满的胸部吸引。
她的胸脯生的很美。
最美妙的是，胸脯有规律的起伏着。
她还活着。
吸引森失海屿的，无疑是那根细细的缆线。
缆线接入颅骨和胸椎，粗细程度正好装得下气管、食道、动脉和静脉。
就这些器官够吗？
他不需要是专业医生，也知道人的颈部至少应该还有淋巴、腺体和......血管和神经。
他们为何剔除女人颈部的皮肤和肌肉？
格子里每个人都是这样吗？
他正犹豫着要不要开口询问，就见尤文塔司挥挥手，眼前的格子迅速缩小、缩小，很快变成密密麻麻的棋盘。
然后尤文塔司向下一拉，一个令人咂舌的立方体出现了。
棋盘下还有那么多层！
“活体备品7937只，”尤文塔司笑道，“教授，您觉得满意吗？”
…….
早上莫然揉着眼走出模拟仓，心情烦躁不已。
这周他的工作时长可能会超过100个小时。
他原本就极差的睡眠，更差了。
缺少睡眠会让他失去耐心，变的易怒、暴躁。
腕带“叮”的响了一声。
他低头一看，顿时怒不可遏：
又是园区预警！
胖子究竟在搞什么鬼？
他真是烦透了！
他上车，迅速启动引擎。
车门刚刚滑上。
“人员聚集！”
腕带尖叫起来。
他冷笑一声，狠狠踩下油门。
红色的云霞铺满东边的天幕，巨幅广告犹自暗光闪烁。
红衣女郎在悬崖上袅袅而立，风姿绰约。
微卷的长发被风拂起，露出她雪白耀眼的脊背，精雕细瓷的面庞看向远方。
悬崖下是纵横交错城市，和充盈蝴蝶般泡沫的海岸。
深紫色的天空，暗红色的浮云，暧昧而变幻莫辨的眼神。
莫然停下车。
远处一群人疾步走来，一个胖子走在最前面。
“莫总早！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胖子夸张地弯腰迎莫然下车。
胖子穿的很得体。
橘灰相间的制服面料挺括，把鼓囊囊身材衬得出乎意料的挺拔。衣领的立领扣得端端正正，挤出脖子上厚厚一圈肥肉。
胖子的头梳得锃亮，发型跟他老子一模一样。
“这么早大驾光临！我啥都没准备！都怪我，都怪我。哈哈哈哈！”
胖子突然放声大笑起来。
“早。看天气不错，想着很久没有巡检了，就过来看看。”
“巡检？”
胖子露出警惕的眼神。
“莫总，系统没有预警啊？”
“没有预警。”
莫然随口回道。
这时太阳刚刚跃出地平线，莫然看了眼腕带。
时间刚好。
空旷的工地突然齐刷刷亮起灯。
一阵悠长的金属摩擦声过后，无数个黑影开始上下起伏，看上去就像狂舞的蜂群。
“哐哐铛、咔哒......哐哐铛、咔哒......”
地平线工业集团承接的海湾城港口总部项目，临港物流园区的升级改造是最后一个。
“三个月就能竣工。”
胖子拍着胸脯保证。
“你最近怎么老往工地跑？”
“不勤快能行吗？咱俩啥关系，这个担子我不担谁担？”
胖子眼珠子贼溜溜直转。
这表情，他再熟悉不过了。
胖子有事在瞒他。
这时一个瘦高个指指天空。
“季总......”
他结结巴巴的说。
胖子脸上闪过一瞬间的恐惧。
莫然抬起头。
阳光刺的眼睛生疼。
他蔚蓝的天空中有个黑色小点。
他眨眨眼，立刻认了出来。
那是一架上橘下灰的飞机。
飞机径直向他们逼近，瞬间就飞到了头顶的位置。
只见机头一沉，机尾迅速向后一摆，在空中稳稳地调转了方向。这时它扁圆形的机翼外罩向内侧翻成扇叶，扇叶立刻高速旋转，耳边响起巨大的轰鸣声。
它夹裹着一股金属的味道快速俯冲下来！
是它！
是“猫头鹰”！
“猫头鹰”是地平线重工的旋翼直升机，因机身两侧倾转旋翼酷似猫头鹰的双眼、机身可以悬停调转270度得名。
地平线重工改进了传统倾转旋翼的伸缩式机身旋翼，变成两个巨大的固定扁圆盘，巡航飞行时做固定翼，外罩翻转60度后迅速变成扇叶。
机长15.1米，机高3.30米，空机质量3165千克，最大允许速度超过500千米/时，最大巡航速度423千米/时，实用升限8000米。
垂直起降、空中悬停、侧飞、后飞机动性极高。
“猫头鹰”被选为军方通讯侦察和警方追踪支援的主力机型。
政府要求地平线进行买断式授权，允许他们自留九架用于作业监察。
自留的机身涂成上橙下灰，机尾印有地平线标志。
只有一架除外。
那就是“雌猫”！
湾城港口总部项目是近十年江左洲最大的基建工程，完工后能让港口货物吞吐量增加两成，运输量国际占比直接超过10%，比排名第二的港口高出整整两倍！
政府引入了风向标投资集团，作为项目投资和监管机构。
这是地平线和风向标在集团层面第一次正式合作。
为了加深友谊、彰显实力，签约仪式上，地平线赠送了豪阔的见面礼。
一架全新的“猫7”
风向标欣然接受。
“猫7”被改名为“雌猫”。
一只体态妖娆的雌猫，和黑白相间的风向标标志被喷上机尾。
这是什么人？
饶是性能卓越，像刚才那样的急停、调头后高速俯冲，也是相当冒险。
雌猫正在斜飞空气被搅出巨大的涡旋，带着巨大轰鸣从梯形工地切着斜角靠近，悬停，缓慢降向地面。
莫然眯着眼刚想向前，胳膊被胖子一把拽住。
胖子的力道很大。
莫然打了个踉跄，差点摔倒。
他刚想发火，就见雌猫尾喷管喷出一团蓝火，倾斜着贴地倒飞过来。
“简直是找死！”
雌猫蓝火的热浪扑面而来。
工地现场、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竟然有人敢用喷气蓝火！
雌猫蓝火的热浪扑面而来。
工地现场、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竟然有人敢用喷气蓝火！
真是忍无可忍！
“现场明火”预警之谜解开了。
他做梦都想不到，“明火”竟然是真的火，是喷气发动机的蓝火！
莫然被彻底激怒了。
雌猫停稳，蓝火呼地一下熄灭。
莫然狠狠瞪向驾驶舱。
没有人。
再看副驾。
也是空的。
这时一个人绕过机头，向他们走来。
这人身形窈窕，逆光金色的线条勾勒出身体优美的曲线。
轻巧利落的短夹克，紧身长裤裹着修长的腿。
走起路来气宇轩昂。
那人摘下头盔，长发立刻飞扬在风里，微波卷浪的灰色发出银色的光晕。
恍惚间莫然似乎看见多年前的深夜，他躺在屋顶，夜空划过流星时那条璀璨辉煌的轨迹。
她径直向莫然走来。
“嗨！”
她轻快的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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