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35年7月11日，纽尔加市白蔷薇区。
穿着T恤的多洛雷斯·麦斯威尔一只脚刚踏进电车站，放在裤口袋里的手机就震了一下。
他习惯性地拿出手机一看，发现是一个推送新闻。
“联邦政府拟在纽尔加市推行年轻医生培训改革……国民议会又通过什么奇怪的玩意了？”麦斯威尔扫了一眼新闻内容，当看到自己工作的纽尔加市市立综合医院也是本次试点医院之一时，他不由得皱紧了眉头。“也不奇怪，我们好歹天天自诩全联邦最好的医院……”
正当他嘀咕的时候，一辆空荡荡的电车停在了他和同样有着通勤需要的市民们面前，他只好快步走进电车，挑了个靠门的位置坐下。
“喂，早上好啊，多洛雷斯，咱这次终于赶上同一班车了。”这时，一个比自己略矮，满脸胡茬，但身材壮实的男人大步走来，坐在了麦斯威尔身旁的空座上。“你有留意新政策吗？我们原来带的基本都是专科医生，现在鬼才知道我们要带谁。”
“我倒没关心这个，拉尔夫教授，我只是个在这个医院打工的神经外科医生，上面要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我还能咋样呢？”麦斯威尔不由得干笑两声。“而且……你但凡早二十分钟起来，我们每天都能赶同一班车的吧？”
“你这真就一点幽默细胞都没有？我寻思你多少会对这种事情感到期待呢。”
“不不不，我今天有个基底动脉动脉瘤手术，还得给一个七个多月的孩子处理克鲁宗综合征，我倒没时间去关注那些玩意儿。”麦斯威尔摊了摊手，说道。“埃米尔，你别告诉我你今天没有手术安排啊。”
“如果你认为去代替休假的妇产科教授做韦太姆手术也算今天的安排的话，那倒是有。”拉尔夫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块牛奶巧克力。“吃一块吧，昨天晚上有个病人家属送我的。”
“谢谢。”
麦斯威尔刚准备接过巧克力，拉尔夫就已经撕开了包装，伸手把巧克力往麦斯威尔的嘴里送。
“咱们关系再好也别在这种地方这样吧，之前就有人怀疑我们是‘同志’了。”麦斯威尔哀叹一声，张嘴任凭拉尔夫把巧克力塞进了自己嘴里。“不过……别人送你的东西你自己咋不吃？”
“忘了呗，还能怎么样呢？”
与此同时，纽尔加市市立综合医院，急诊大厅。
一个年轻护士正准备穿越大厅，下一秒，她就和刚好从抢救室走出来的女医生撞在一起，撞得女医生胸前写着“爱丽丝·洛哈特，急诊和重症医学科部长”的牌子乱晃起来。
“怎么回事？”洛哈特清了清嗓子，伸手脱掉了已经沾满血迹的手套。
“21床按了呼叫铃，我得赶紧过去……”
“去吧。”洛哈特耸了耸肩，把手套丢在了附近的医疗废物箱里，快步走到了急诊大厅中心的护士站旁。
下一秒，急诊大厅的门突然被推开，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抱着一个看起来只有八九岁的小女孩冲了进来，此刻，两人的衣服都已经被鲜血浸透，而依然不断有鲜血从女孩的嘴里涌出。
“怎么回事？”洛哈特一个箭步冲上前去，喊道。
“我女儿……她本来是感觉肚子痛想来医院看看的，结果半路上就吐血了！”男人此时已经面无人色，说话都已经有些不太清楚。
“可能是上消化道出血……”洛哈特点了点头，连忙朝着护士站的值班人员大喝一声。“快推个平车过来，准备建立静脉通道，大流量补液，测血型，让血库和急诊手术室做准备，让儿科和消化内科医生下楼会诊！”
她刚发号施令完，两个年轻医生就推着一辆平车跑了过来，洛哈特立刻从男人手里接过孩子，一把将她放在了平车上，年轻医生们随即推着还在吐血的女孩直奔抢救室而去。
“你给我冷静点，我需要知道一下她的具体情况……她应该是你女儿吧？”洛哈特狠狠瞪了已经忍不住抽泣起来的男人一眼，大声问道。“放心，我们会想办法救她的！”
“她当然是我女儿……求求你们了，我老婆已经没生育能力了，这就是我们唯一的孩子……”男人并没有冷静下来，而是“扑通”一声跪倒在了洛哈特面前。
“哪怕她是个陌生人，我们也会尽全力抢救的。你先跟我说说，她最近有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洛哈特用力把男人扶了起来，然后一把将他拉到了急诊大厅的一角，问道。“有没有发高烧，呕吐之类的情况？”
“没有，她一直都健康得很，连感冒都很少得……她……她就是前几天感觉肚子有点不舒服，我以为她是晚上吃烧烤吃坏了肚子，但她又没有拉肚子，我就给她请了假想带她看病，然后就……我们刚刚下出租车她就开始吐血了，我就只好把她……抱过来了。”男人抽泣着说道。
“确定她以前没有得过什么大病吗？”
“确定！”
“我知道了。她有没有对什么药物过敏？”
“没有！”
“孩子的母亲呢？我的建议是你现在赶紧叫她过来，有些事情必须你们两个都得知情！”洛哈特严肃地说道。“看你和她的衣服都被血沾湿了，说明她短时间内出血量很大，而一个才八九岁的孩子能有多少血呢？情况非常危险，你们必须得有些准备了。”
正当洛哈特准备再从孩子父亲口中套出些话的时候，之前把孩子推进抢救室的年轻医生跑了过来，气喘吁吁地对洛哈特汇报起来。“我们输液量已经调很大了，打了好几针去甲肾上腺素，但她的血压最高也就六七十……”
“出血一点都没有减少吗？”
“止不住，消化科医生现在正准备用胃镜看呢，他们怀疑是食道或者胃的某个地方在出血。”
“你们先过去，我马上跟过来。”洛哈特快速打发走了两个年轻医生，随即转向了孩子的父亲。“你女儿的情况已经很糟了，我得赶紧过去帮帮忙，你这边先找个地方等着，记得马上把你的老婆喊过来！”
说罢，洛哈特就跟着两个年轻医生冲回了抢救室里。
此刻，一个30多岁的消化内科医生正小心翼翼地把胃镜的镜头一点点深入女孩的喉咙，而另一个医生则不停地用吸痰器把流入嘴里的血吸出来。
“看到什么了？”洛哈特很快戴好手套，凑到了消化内科医生身旁。
“是食管下段静脉曲张出血，这个出血量太大了，内窥镜肯定搞不定的，得送她去做手术了。”消化内科医生说着，用力摇了摇头，伸手慢慢地把胃镜从女孩喉咙里取出来。
“行……急诊手术室准备好了没有？现在赶紧给这孩子送过去，还有，儿科怎么还没来人？”洛哈特“嗯”了一声，喊道。
“儿科二线马上就会下来了，要不等一下让他直接去手术室？”一个年轻医生解释说。
“是小儿外科的吗？”
“是赫斯塔尔教授，她说她要亲自过来帮忙。”
“行，让她直接去手术室见我。”洛哈特说。“希望现在给这倒霉孩子动手术还不算太晚……”
…………
…………
上午7:52，纽尔加市市立综合医院门前。
“总算是到了……行，中午再见吧，多洛雷斯。”拉尔夫拍了拍麦斯威尔的肩膀，笑道。“我得做一上午的门诊，下午吃完饭就得去帮妇产科切宫颈癌。”
“好，回头见，兄弟。”麦斯威尔点了点头，背着单肩包直奔外科部长办公室。
然而，他刚刚走到办公室门前，就看见了一位70岁左右，长得十分清瘦的老者。
“卡特院长，您怎么在这里？”麦斯威尔顿时愣住了。
“你看到联邦的新法令了吧，麦斯威尔外科部长？”
“今天早上来的时候就看见了，但我不很理解是什么意思。”
“简单地说，你们原来带的都是你们本专业的医生，从今天起，联邦会给你们安排数目不等的，来自不同专业的年轻医生，你们得做他们的导师，让他们‘再培训’两年，然后由你们给年轻医生的表现打分，你们的评价将会影响他们之后的工作。”
“那我原来带的那群人怎么办？”麦斯威尔惊讶地张大了嘴。“而且，就靠我的打分就要决定一些年轻医生的命运，这不是扯淡吗？”
“联邦政府这么要求的，你能有什么办法？来我办公室吧，我带你认识一下政府分给你的那几个年轻医生。”卡特院长冷冰冰地说道。“至于你说的那个问题……不要忘了，你已经不是神经外科兼心外科主任了，现在的头衔是外科部长，你原来带的人由科主任接手。”
“啊……也对，从神经外科跑到大外科来多少有点不很习惯……”麦斯威尔立刻就反应了过来，苦笑着挠了挠后脑勺。“知道了，我去看看吧。”
与此同时，急诊手术室里。
“行了，把开胸器给我，第二助手等一下用拉钩把肺往上抬。”戴着护目镜的洛哈特说着，快速接过了开胸器，将其两叶塞进了肋骨之间，然后用力扭了几下把手，肋骨之间的空隙就被随之撑开。“这孩子的情况也没道理啊……不可能这么小的孩子就得了肝硬化吧？”
下一秒，手术室的门骤然打开，一个身材胖墩墩的，已经全副武装的女医生大步走了进来。“我应该没错过关键的部分吧？”
“还没有，赫斯塔尔教授。”洛哈特头也不回地说道。“第二助手不动，第一助手换人！”
“行……护士，给我把凯利钳。”赫斯塔尔点了点头，快步走到了第一助手的位置。“这么小的孩子出现食管下段的大出血，你们有考虑过先天性肝纤维化的可能性吗？”
“我干急诊的，哪里会熟悉这种病？不过我倒欢迎你在手术结束后给我科普一下。”洛哈特不禁扬了扬眉头。“好，现在切开纵膈胸膜，分离食管下段……单极电刀。”
“儿科医生熟悉的也不多，毕竟是个很罕见的遗传病，简单地说就是肝内门静脉分支闭锁引发的顽固性门脉高压症，但是因为肝细胞基本是正常的，所以肝功能一般没问题。”
“都严重门脉高压了还不会有肝功障碍？那倒是给我们减轻了不少压力呢。”洛哈特阴阳怪气地说着，举起一把弯血管钳开始通往食管下段的静脉。
“别阴阳怪气了，我反正觉得门脉高压导致的大出血比肝功能障碍更要命。”赫斯塔尔苦笑道。“等一下做个超声引导下的肝活检就知道是不是这个病了，毕竟这个病也没啥好的治疗办法，大多数时候就是观察为主。”
“不能肝移植吗？”
“没有必要，肝功能又没有啥问题，门脉高压好歹可以想办法做手术控制一下。”赫斯塔尔一边说着，一边极其快速地操作，很快就完成了整个食道下段的分离。“赶紧结扎吧，要彻底断流得结扎几十条回流静脉呢。”
“还用你说？来个4-0的单丝线。”洛哈特无奈地点了点头。“你今天早上听说联邦的新法案了嘛？”
“听说了。”赫斯塔尔说。“我是受够了小儿外科某些不成器的孩子了，如果能给我塞几个新学生我倒也能接受。”
“我已经不止一次听你说小儿外科的年轻医生了，但我好像也没见你对他们不满意啊。”
“你知道我不喜欢骂人的，我顶多也就是对他们无可奈何。”
“人有些时候还是应该适当发发脾气的，我有些时候就会训斥一些新来的医生，不然他们有些时候就会犯一些极其可笑的临床错误。”
“脾气发多了也不好，说不定哪一次发脾气就搞出脑血管意外了。”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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