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平阔的土地几经“波折”,渐起渐高。雾雨如针,斜扎在车玻璃窗上,让污浊的车内空气也凛冽了几分。
我紧了紧衣襟,巨大的悲惶感涌上心头—骤经异变,我从高校中文系教授沦为无业游民,亲人反目,索性孤身出走异乡,凭借这些年专业知识和些许机缘看看是否能搏得一线生机。
目的地是十堰,我精心挑选的东山再起之地。“东山再起”,“山”字之东为“|”,“再”字起笔为“一”,“|”“一”为“十”。“堰”本是挡水堤坝。我但愿“十堰”能让我沾些吉祥瑞气,为我挡一挡这人世的波澜。
大巴车抵终点,雾气氤氲中的十堰有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我随着人群走到公交站台,随便搭上一辆驶来的公交,漫无目的向前,在有烟火气处下了车。
拐角巷子里一个破败的门脸儿,上面一个大大的“招”字,“租”字不知是忘贴了还是早被风吹雨打磨灭掉了。有时冥冥中自有天意,我心里对这个门脸儿暗暗动了些心思,顺手记下了招租电话。走到隔壁一家面馆,不是饭点,面馆里只有我和老板娘两人。
点了碗杂酱面,我边吃边有一搭没一搭的和老板娘攀谈,老板娘看上去约莫三四十,脸上带着点中年女人的沧桑,但到底掩盖不住天然的韵味,想来年轻时很有些风云过往。
“老板娘,旁边那间铺子没人敢盘吧?”
老板娘脸上微怔,狐疑道:“我们这里异乡人少,听你口音不是本地的,这铺子的事你也知道了,还是你打过电话问了?打电话他应该也不敢告诉你实情啊…”
我微微一笑,“我看出来的。”
“看出来的?你倒说来听听为什么没人敢盘?”老板娘饶有兴致的看着我。
“我看旁边那间铺子的老板和人发生了口角,招致了一场血光之灾吧。”
“你肯定是早就听说了,逗我玩呢。”老板娘白了我一眼。
我从兜里掏出长途大巴的车票,远远朝着老板娘挥了挥,“你看看我的车票,今天才刚来十堰,我怎么能提前知道?”
反正眼下无事,老板娘走出柜台,真仔细看了遍我的车票。
“是今天的票没错,那你说说,你怎么看出来的?”老板娘眼神带光,“隔壁的事啊,没人比我更清楚了,我那天就在现场。你要是说的让我信服,我再告诉你些更奇的!”
我来这店里一趟就是要套出更多的信息,这正中我下怀。我笑道:“不如先请老板娘也看看我是干什么的。”
“看你文质彬彬的,像是老师,来我们这旅游的。”
“老师”一词牵动了我的回忆,不由有点感伤,但我不想暴露自己更多信息,只呵呵一笑道:“哈哈,老板娘抬举了,我呀,是个相字的。”
“相字?”
“‘相字’也就是测字,是一种占卜的方式,起源可以追溯到古代的卜筮文化。仓颉造字,这些笔画形成了文字,文字本身又被赋予了神圣又神秘的力量,最早的测字师可以追溯到黄帝,《帝王世纪》有载:黄帝梦⼤风吹天下之尘垢皆去,⼜梦⼈执千钧之弩驱⽺万群。醒后黄帝分析:“风为号令,执政者也;垢去⼟,后在也…于是依⼆占求之,得风后、⼒牧两位名⾂。不过这是后人编录的……”
老板娘越听越不耐烦,忍不住叫停:“打住打住,我知道了,你是个算命的,你就说,你怎么算出来的吧,这些弯弯绕的听的我头晕。”
我也不恼,道:“很多时候相字就是凭借相师一点灵机,取象灵活,我今天下车看到隔壁铺子玻璃上只剩了一个大大的“招”字,颇觉有异,所以以“招”字测算。“招”字解来倒颇有些意思,“扌”、“刀”、“口”三个部分构成“招”字,“刀”高悬在“口”上,想来有口舌之争,且有刀光血影之险,旁边更有只手欲挥欲打,想来这个门脸儿是个是非之地。”
老板娘震惊之余还略有轻蔑,“就算你蒙对了吧,我给你讲讲这个凶铺。”
“洗耳恭听!”
左右无人,老板娘索性关了店门,为了省电,店里也没开灯,下午四五点光景正是日落西山,本就昏暗的天更显得黑压压的。
“这隔壁铺子啊说来可就话长了。再往前的事我不知道,我四年前来的时候是一对夫妻卖水果,生意倒还行,但没多久他家老公出车祸去世了。
“这家铺子就转租给了个卖包子的。包子铺也没开几个月,说是包子馅里不知怎么混了老鼠药,老板试吃时候毒死了,还是来买包子的食客看老板关门好几天,老板电话也打不通,推门进去看才发现的。
“这之后啊,这铺子的名声就不好了,连带着我店里都受牵连。过了挺长一段时间才又来了个老板卖五金,就是上一个老板,和我还是本家,都姓马,人挺热络,这回店倒是开的久些,唉,谁成想,最后也出事了。”老板娘戚戚然,声音低了下去,“他当时就倒在铺子门口,身上全都是血,后来警察说是被人捅了十几刀,我一想起来那个画面,都吓得睡不着。”
“唉,都是命,希望他早登极乐吧。”我心里也不由感叹,有时天意弄人,也不知道是环境改变了人的命运,还是本来人就被命运冥冥之中指引着到了险恶的环境,“那这铺子现在还租吧。”
“我说了这么多,你还敢租?”老板娘神色惊讶,看我像在看一个大傻子。
“你忘了我是干什么的了。”我翻出之前存的招租电话,打了过去。出了这么多事,我三句两句就把价格压了下来,那边也急于出手,很快就谈拢了价格,我直接把铺子租了,交了定金,只等签合同了。
我这一通快速操作把老板娘惊呆了。
“这可是徘徊巷第一凶铺啊!”老板娘惊道。
“你说什么!这巷子叫什么?”我忍不住也惊呼出声。
“徘徊巷啊,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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