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了,灯点了...”
村子传说半夜鬼敲门,开门鬼索命,黑夜点冥灯,恶鬼不傍身。
年过六旬的李秀秀是村里的执灯人。
十八岁那年,她父亲据说是遭遇了恶鬼引路,最后被发现淹死在村口的沟沟里,灯也灭了。后来,她便接替了她的父亲,成为了李家第六代执灯人。至于为什么要个女娃做这有些晦气的事,或许得怪上天没在这一代给李家个男娃,只能委屈一下家里唯一的仔。
冬天了,李秀秀像往常一样打着灯笼,在村子里走着,叫着天黑,告诉人们回家关门。
村里的孩子大都调皮,对鬼的事情也没有家长那般害怕。所以,李秀秀每天都要赶他们回家。
等再晚点,村里的人都进家了,漆黑之中,手中的灯是李秀秀唯一的陪伴。夜里风大,吹着那笼中的火,使得那火焰摇晃着。
“像鬼一样,”李秀秀内心里笑道。四十多年的执灯,让她感觉这本该令人汗毛倒起的夜晚也似乎有些亲切。风声,也像陪伴似的。
她感觉自己心有点乱,最近发生的事太多了,以至于她也察觉到了一丝莫名的味道。村子里,可能真的有鬼......
走着走着,想这些事想烦了,她就想自己刚刚过完十八岁生日的孙女,心情突然就好了。自己这辈子就跟鬼神打交道了,至少自己的孩子和家人还能在白天过好日子。
她都已经开始幻想自己未来的生活了,嘴角上扬之际,耳边突然传来一阵轻微的嗡嗡声。见怪不怪,听怪不怪。
李秀秀想,“估计又是哪家的床板坏了,亦或是哪家墙板又漏风了,明天提醒一下几家人。”
不一会,又是那声音,只不过清晰了许多,像是人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李秀秀犹豫了一下,心里有点害怕,不由得攥紧了自己拿着灯笼的手。
“俺秀......俺秀......”
她听清了,血色瞬间离开了她已显老态的脸颊。这呼唤,这称呼,自她十八岁起,就再也没听过了。此时听到,她只觉得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冻结了,浑身上下像是有无数只蚂蚁在爬动,让她产生了想要吐的感觉。
“俺秀......找我......”
声音在靠近,在变得清晰。李秀秀发疯了一般,四处张望,似乎想看到黑夜后的什么景象。手中的灯笼在她的摇晃下忽明忽暗,摇曳的火光映照着她苍白的脸,映照着她被恐惧支配的瞳孔。
她听着声音在自己耳中放大,想要逃跑,却迈不出步子。天黑了,哪里都是黑的,跑到哪都是黑的......
“俺秀......俺秀...俺秀。俺秀!俺秀!!俺秀!!!”
声音像是钟一样在李秀秀的耳边回响,越来越大,越来越大,直到掩盖了那风声,直到她的世界一瞬间只剩下了黑暗与这要人命的呼唤......
李秀秀忍不住干呕,腿一软,摔在地上,吃痛,松开了灯笼的把手。那火光弹了几下,落在了她身边两手臂的距离。
又在一瞬间,声音消失了,她又听见了亲切的风声。李秀秀感觉着自己逐渐恢复平静的心跳,想爬起来却感觉浑身酸痛无力,低头贴近了看,才发现自己的手还在颤抖。
她慌张地去够灯笼,却差一点。她正准备往前爬一点,就听见一个年轻温柔疼爱的声音......
“我帮你。”
“好。”李秀秀下意识感激地回答,觉得自己总算不是一个人了。四十多年,她第一次发现这黑夜,不是一个人能熬的。
下一秒,她突然意识到什么。整个人僵住了,努力去够的手也停在半空中。
村子,没有人,敢在黑夜里出来......
那么......
她旁边的人,是什么人......
或者......
它是人吗?
李秀秀感觉火光在摇晃,比原来要亮。她才发现,自己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哭了。
右边身旁伸出了一只手,在火光下,这手臂的皮肤紧致红润,透露着青春的气息。
但是,李秀秀却张大了嘴巴,干裂的嘴唇传来撕裂的疼痛。她想尖叫,却没有声音出来。
严寒,寒风,她将自己包裹成了一个粽子,还感觉脸上刮伤般地疼。
但是......
身边的人,没有穿上衣。在寒风之中,裸露着自己的皮肤,裸露着自己在寒风之中依旧红润的皮肤。
“给你。”
身后传来声音。那条手臂,将灯笼提了起来,慢慢收回,放在了李秀秀的手中。霎那间,她感觉自己触碰到了“它”的皮肤,和她猜的一样,冰冷,一股与那红润完全不符的冰冷。
“你不看看我吗,俺秀。”
李秀秀忍不住抽泣,努力让自己低下头,闭紧双眼,抵抗着那声音之中蕴含的莫名的诱惑力。
她感觉身后的东西动了,感觉到有东西贴近了自己的耳朵......
“天,亮了......可以睁眼了......”
那声音在耳边,又似在远方,飘忽着......
天亮了?
没有!
但是,它说天亮了?
没有!不要睁眼!
李秀秀的头越来越昏,全凭自己最后的一丝清明紧闭着双眼。
“你......不相信爸爸吗?”
不!爸爸死了!爸爸死了。爸爸......爸爸死了?爸爸死了吗......我不信......
李秀秀坚持不住了,她仿佛真的感觉到了阳光的温暖,闭着眼,她也似乎感觉到了眼前的亮光,感觉到了她爸爸的陪伴。
她,睁开了眼睛......
夜,很静,没有人出门,村子很静。最后的火光在那亲切的风声中不甘地熄灭了。
那风刮着,吹着。风声也似乎变得清晰......
那风声在说呢......
“天黑了,天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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