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年后,当高山走出这个偏僻狭小的村庄时,他怎么也不会想到,他能来到千年古都,并在这里娶妻生子,成家立业。
那个时候,枫林村还只有五十多口人ˎ一百多亩田地ˎ三十多座黄土屋。村庄周围,有一条弯弯曲曲的小河,河两岸,杂乱地生长着柳树ˎ刺槐,黄土屋中间,有桃树ˎ梨树ˎ橘树ˎ泡桐树。
和高山年龄差不多的小孩,有十来个,鼎罐(因长得瘦长黝黑而得名)ˎ结巴钟(因口吃而得名)ˎ大虎(因行事鲁莽而得名)ˎ麻线筋(因喜欢胡搅蛮缠而得名)就是其中的佼佼者。
高山的童年生活,就是和这些小伙伴上树掏鸟蛋ˎ下河摸鱼虾。在这些活动中,他学会了把刚钻出蝉蜕的蝉ˎ刚摸出的鱼虾烤得香喷喷地吃,吃得嘴角流油ˎ肚皮浑圆。玩乏了,就一个一个白条子一样仰在柳荫下,听着知了嘶嘶长鸣,昏天黑地睡去,直到被老爹用柳条抽醒。
高山八岁那年春天,家家都揭不开锅了,吃榆树皮ˎ挖观音土,吃了之后拉不出来,一个个腹胀如鼓,隔一两天就死人,死了七个老人后,剩下的扶老携幼,外出讨饭,不敢再在村庄停留。
高山和鼎罐他们饿得没有力气走路,他们爹娘就用绳子把他们串羊肉串一样拖起来走,只要一坐下来就再也站不起来了。就是这次出去讨饭,高山的父母再也没能活着回来。他成了孤儿。
等高山跟着村里人回转的时候,他已经十二岁了。那年风调雨顺,地里的麦子ˎ田里的稻子都丰收了,高山跟在大人身后割麦子ˎ收稻子,累得腰都直不起来。等鼎罐拿着几个香喷喷地小麦馍馍来找高山的时候,高山已经睡着了。鼎罐把馍馍放在高山鼻子前,高山在睡梦中都一直说:“好香!好甜!吃!吃!”鼎罐强忍着笑,把馍馍放在高山嘴边,谁知他竟张开口,一口一口吃起来。
高山十五岁那年,已经长成一个棒小伙子了,身高足有一米八,四肢发达,孔武有力。他很乐意帮助村里人干活,跳谷子ˎ犁地ˎ扬场,样样干得不错。鼎罐爹会做泥工和木工,眼看村里的农事忙完了,就带着高山ˎ鼎罐ˎ结巴钟几个半大小子,去城里打工。
就这样,高山第一次出了远门,坐了火车,来到了车水马龙ˎ高楼大厦的城市。刚到城市的时候,高山偷偷捅了鼎罐一下:“你看,那是啥?”他指着一辆有轨电车上的辫子。鼎罐摇摇头,他在看对面大商场的广告画,那画上是一对青年男女站在席梦思前。鼎罐不知道席梦思是啥,瞪大了眼睛想看个明白。
鼎罐爹带着他们来到一处建筑工地,这里正在建一处大型楼盘。鼎罐爹找到一个管事的,塞了一盒烟,说了一箩筐好话,总算答应他们做工。管事的用手指指一边的工棚,示意他们把行李拿进去。工棚是铁皮做的,闷热,不通风,里面是大通铺,论七八糟地放着被窝ˎ草席ˎ毛巾ˎ鞋子等等,气味难闻。鼎罐爹带着他们把被窝ˎ草席铺好,就赶忙带他们去找管事的安排活路。管事的皱着眉,让他们一人戴上一顶安全帽,很不耐烦地说:“搬砖ˎ挑沙ˎ砌墙,长点眼,中午管饭。”
就这样,高山成了一名建筑工人,每天戴着安全帽,在太阳底下晒,搬砖ˎ和泥ˎ挑沙,什么活路都干。他强壮的身体,能承受这些活路。每天管一餐饭,他就放开肚皮吃,晚上在脚臭ˎ蚊子ˎ磨牙ˎ鼾声中,甜美地睡着。
如果不是阮梅的出现,高山的建筑工人生活,会很安稳地做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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