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吉普车在雨中疾驰,眨眼间就进入一条狭长的隧道。
淅沥沥的小雨让海岛的秋天来得比往常要早。车外透过来丝丝的凉气,驾驶位的沈宫赶紧紧了紧发黄的衣领,习惯性的伸手就要取烟来解乏。
弯腰找寻之际,突然看到后视镜里熟睡的儿子,他只好将手惺惺地又缩了回来。
沈宫是海岛公安局一位出色的国保警员,从警多年经验丰富,成功完成了多次重大安保活动,是海岛警局不可或缺的成员!
可以说,他是一个成功的警察!
可是,……
他却不是一个合格的爸爸!
由于沈宫的职业属性,导致他平日里休息时间总是飘忽不定,所以在他这个小家里总是聚少离多。
妻子还好,一直理解并默默支持他的工作。
可是,儿子沈星还小,他不懂!
他只想和其他的同学一样,要自己的爸爸守护在他身边!
但是,这却是沈宫最不可能做到的!
今天警局正好没有任务,沈宫难得可以按时下班。他便兴冲冲地打电话给医院的妻子,主动揽下了接沈星放学的重任。
可是,这孩子似乎并不领情!
回想着校门口孩子看到自己的冷漠眼神,沈宫内心不禁羞愧难当,禁不住狠狠地抽了自己一个大嘴巴子!
啪!
由于车内空间狭小,清脆的声音直接惊醒了车后排的沈星。
“嗯……,什么声儿?”
疲惫的孩子揉了揉惺忪的眼睛,茫然地看着四周。
“小星啊,你醒了?刚才…刚才车里有蚊子,挺烦人的,所以……”
“奥。”
海岛已然就进入秋季,蚊虫早已消失殆尽,所以沈宫的这个理由实在是牵强的很!
看着一脸窘迫的男人,沈星明显懒得纠正,敷衍一声便又重新躺下。
满脸胡须的沈宫嘴巴还保持着微张,尴尬的盯着车后排的儿子背影,无奈的摇了摇头。
“还是不理我吗?”
眨眼间,他们父子又是已经一周没有好好的说过话了!
由于海岛地势陡峭,许多公路都穿山而过,建立了许多通行用的隧道。
虽然方便了人们通行,可是也带来了一些交通安全隐患。
因为隧道内外有明显的亮度变化,人眼很难马上适应,可能导致开车司机产生短暂的视觉丢失。
因此,一般进出隧道的汽车都会在隧道口减速慢行。
但是,眼看明亮的出口在即,沈宫却并没有降低车速的打算。
原因无他,唯路熟尔!
这条回家的路,沈宫少说也行驶了几百回,早就总结出了老道的经验。
若是前一个路口是绿灯,那么按照他目前的行驶速度行进,出隧道口后面的十字路口应该也是绿灯,所以不会有车辆在隧道口逗留。
看着前面空旷笔直的马路,沈宫还抽空偷瞄了一眼后视镜。
“儿子,马上就到家了!趁着妈妈不在,爸爸陪你打会儿游戏怎么样?”
这是沈宫对付孩子的终极大招!
“……”
傲娇的沈星虽然没有回答,可是经不住游戏的诱惑,伸出小手比出了一个OK的手势。
妥了!
隧道口,雨滴重新打落到挡风玻璃上。
一阵绚丽的亮光闪过,沈宫下意识的微眯双眼。等他再看清前面的道路时,赫然发现一辆工程车不知何时停在了马路中央。
见鬼!!!
等到沈宫反应过来再急踩刹车,已然来不及了。
吱……砰!
马路上留下一道醒目的轮胎摩擦的黑痕,仿佛死神的镰刀一样,直插吉普车的心脏!
吉普车受损严重!碰撞瞬间,车头被挤压成一团,发动机冒起阵阵白烟,车前面的挡风玻璃也被震得粉碎。
好在车内的安全气囊已经弹开,上面爬着满脸是血的沈宫。
冰冷的雨水泼洒到沈宫的脸上,让他没有第一时间晕厥。他来不及感受周身的刺骨疼痛,挣扎着转身,想看看后排沈星的情况。
与沈宫的摩挲声不同,车后排没有一丝声响!
这很不妙!
若只是受了轻伤,孩子肯定害怕的大喊大叫;若是不小心受了重伤,他也应该多多少少发出些呻吟的声音。
可是后排太安静了!
安静的可怕!
沈星的情况果然不妙。因为之前躺在后排休息,孩子没有系安全带。出车祸时,整个头部应该直接撞在了前排座椅上,如今血流如注!
不仅如此,他的小腿直接弯曲180度,发生了严重的应激性骨折。
沈宫目眦欲裂!
“小星!小星,你听见了吗?你不要睡,你醒醒呀!……”
不顾嘴里涌出来的血水和周身伤口的疼痛,沈宫撕心裂肺的朝着儿子嚎叫,想着唤醒昏迷的沈星。
奈何天公不作美,沈星的身体自始至终没有一丝的晃动。
渐渐的,沈宫感到自己身体开始发冷,眼前慢慢的开始变得灰暗,身体仿佛一点点地失去能量。
最后,他连喊话的力气都没有了,两只浸满血泪的眼睛死死的盯着血污中的儿子。
就在沈宫弥留之际,一只工装大头鞋进入了他的视野。
来人应该是前面那辆工程车的司机。此刻,他的脑袋上也有一个醒目的伤口,流了不少血,只不过并不致命。
“现在人开车都TM不看路的吗?”
虽然嘴上咒骂声不断,可是司机还是第一时间选择了救人。
接着,沈宫就感到自己被那个年轻司机拖出了驾驶位。他没有反抗,一把攥住了对方的小腿,然后用尽所有的力气喊道。
“先救我儿子!”
然后,就彻底昏死过去了!
沈宫只感到自己仿佛坠入无底的深渊,四周一片昏暗,没有一丝光亮。
他无助蜷缩在一个角落,不断的重复着自责地话语。
“要是自己今天不来接儿子,沈星可能不会出车祸!”
“要是我听孩子他妈的话,进出隧道口减速慢行。孩子就不会生死不明!”
“沈宫,你为什么总是不听?”
“沈宫,是你害死了自己的儿子!”
……
在自责和悔恨中,沈宫渐渐地闭上了双眼,彻底泯灭于黑暗之中。
深渊无春秋,沈宫也不知自己蜷缩在黑暗中忏悔了多少岁月。
他日渐消瘦,变得精神颓废,到嘴里仍然嘟囔着自责的只言片语!
不知是因为对生的渴望,还是对沈星的愧疚让他无法割舍,沈宫突然看到了头顶出现一片希望的光亮,他疯也似的朝着出口冲去。
一阵眩晕过后,沈宫发现自己已经身在一家医院之中。
只是此刻的他不是真正的活生生的沈宫,而是像幽灵一样漂浮在一间病房内。
与此同时,病床上躺着的沈宫正在被抢救。他浑身插满了各种仪器导管,还有几个医生不断的实施心肺复苏和电击抢救。
原来深渊黑暗中的岁月,也只是现世的几个小时罢了!
只是,沈宫的脉搏图始终是一条横线,全无心跳。最后,医生无奈地选择了结束抢救,宣布了死亡时间。
当盖上白布的那一刻,沈宫也就彻底的被宣布了死亡。
沈宫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第一个有这样遭遇的灵魂,还是每一个死去的人都会经历这么一遭。
带着些许遗憾,沈宫看着被推出去的自己的尸体,突然想到了儿子沈星。
既然自己在这里抢救,那么儿子应该就在附近。
想到这里,沈宫变得很是焦急,打算直接夺窗而逃。可是身子在穿越玻璃门时,却又被重重的弹了回来。
灵魂体不能穿过玻璃吗?
沈宫感到一阵心悸,灵魂有些撕裂的疼痛。
几番尝试之后,他终于发现灵魂体的他虽然不能穿过玻璃制品,却可以在墙壁间来回自由的穿梭。
没想太多,自由了的他也不知道自己还有多少时间留在这个世界,就赶紧开始挨个病房的寻找儿子的踪迹。
终于,在一处ICU的抢救室里,他看到了浑身被包扎的沈星。
此时,抢救室外有一个熟悉的身形正全身颤抖,泪如雨下的望着里面的那个可怜的孩子。
她正是沈星的妈妈,沈宫的妻子——韩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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