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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魂漂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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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试读:

  亲爱的朋友,我的故事应该从哪儿为您讲起呢?

  二零零一九五月十五日,那天夜晚与今夜何其相似!天上都挂着一轮像剪纸一般淡薄的硕大的盈月——那天夜晚的月亮似乎比今晚更大更圆。月亮朦胧神秘,浩气清英,浑似姑射真人。表面光滑如绸,像一面云蒸霞蔚的山水石壁,更像一颗巨大的夜明珠,散发出蓝幽幽的清冷的光辉,令人陶醉。月亮的内核像婴孩一样,蜷拢在一圈淡黄色的类似薄膜的半透明的光晕内,光晕外部毛茸茸的,可爱极啦!不同的是,那天夜晚星辰黯淡,寥寥可数,一颗、两颗、三颗……五颗、七颗,每一颗都疲惫地眨着迷离的小眼睛,仿佛快要睡着了。

  朋友,你再看看今晚,满天星斗,熠熠生辉。美丽已极!梦幻已极!宛若童话!

  亲爱的朋友,我知道你此刻一定仰面朝天,被眼前这一幕闪闪烁烁奇幻瑰丽的星空冲昏了头脑,想象着死后的世界到底是怎样一派春和景明、花团锦簇、其乐融融,和谐美好的天堂景象,一如那永恒不变的……(没有什么是永恒不变的啊!)

  你是谁呀!你藏在哪里?装神弄鬼不得好死!

  我就在你眼前,你看不见我,我却看得见你。

  你是鬼吗!?

  你害怕了?

  我怕什么……我,我,我连死都不怕!

  我笑着说,既然这样,请听完我的故事,再死也不迟啊。

  话毕,我看见女孩、那个满面泪痕站在我曾经站立过的地方的女孩,悄悄向后挪了挪脚尖,两个黯淡无光的乌眼珠子直勾勾地瞪着远方,视线穿过我透薄如蝉翼的身躯——如果魂灵也有身躯的话,仿佛在等待什么挣破黑夜的桎梏从穹窿背后跳脱而出,那多半是一声野鸭凄厉的鸣叫,或是从黎明前的黑夜里挣扎出的一弧残忍而艳丽的血红,好像是谁吐了一口血。

  黎明前的黑夜,真是安静的让人害怕啊!

  二零一九年五月十五日那天夜晚,我像幽灵一样在房子的各个角落里漫无目的地徘徊着,游荡着,从阳台经过客厅,走到卧室,又从卧室经过客厅,走进厨房,最后来到厕所门前,一眼望见那口狭窄的早已容纳不下自己身躯的白色陶瓷浴缸,浴缸长期贮满水,内部泛黄严重,经年累月,洗刷不净。从浴缸上方的水泥墙壁里伸出一个铁铸的水龙头,酷似男孩的鸡儿。水龙头底部的出水口里挂着一颗晶莹的水珠,水珠黄豆大,呈纺锤形,看着像一个即将从鱼类或青蛙子宫中甩落的蠢蠢欲动的小生命。两秒钟后,水珠承受不住自身的质量摇摇欲坠地落下来,嘀,嗒,嘀嗒,我仿佛看见并听见一部老式座钟、那老式座钟里像柳叶般尖细又长的秒针在一个黑暗的寂寥无人的巨大空间中孤独地走转。那声音遥远而空灵,仿佛来自好几个世纪之前。水珠下落间隔均匀,像时间般精准。落入水中时,水面微微一颤,似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尚未恢复平静,从黑漆漆的水龙头里便又生出一颗黄豆大小的水珠来……源源不断,好像永远也不会枯竭。这是老百姓的“小智慧”。几只通体如同搽抹了桐油一般油光水亮的暗红色的蟑螂像召开什么秘密会议一样头碰头围成一圈,聚拢在浴缸内侧一个晦暗潮湿的角落里。蟑螂像披坚执锐的甲士,弓着六条如荆棘般生满倒刺的细腿,面目古怪,神情呆板,一动不动,好像已经死了。但我知道它们不可能这么轻易死去,一旦我试图靠近浴缸,或者说产生了试图靠近浴缸的想法,蟑螂们便会立刻剧烈地骚动起来,宛如天塌地陷一般四散逃窜,眨眼钻进浴缸边缘那些水泥崩裂的罅隙和沟缝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来没有出现在角落里过。蟑螂饿不死,冻不死,刀扎不死,脚碾不死,火烧不死,水淹不死,失去头颅依旧能活上九天九夜……它们是地球上最顽强的生命!

  我目不转睛地注视了好久,待扭头、收回目光,忽感天旋地转,头晕眼花,瞳中景象随即变得忽红忽绿,忽大忽小,忽长忽短,忽歪忽扭,忽胖忽瘦,忽圆忽扁,像喝醉了酒。我不禁闭上眼,立足不稳,向左踉跄两步,又向后趔趄半步。一时交集百感。我感到自己的身体像一块极端柔软、但弹性十足的胶皮,正被一双粗鲁的大手向四面八方肆意地揉捏(揉成一个面团),无情地拉抻(抻成一张薄饼)。与此同时,我感到太阳穴上紧绷如鼓,暴跳如雷,似有两根细细长长的类似触须的东西从中、也可能是从比太阳穴更高一点的地方,或是从天灵盖上弯弯曲曲歪歪扭扭地钻顶出来。黑暗中,我感到身体骤然缩小数倍,数十倍,数百倍,缩得只有一个大拇指甲盖一般个儿,也变成了那几只油黑光亮的蟑螂集体中的一员。我下意识地抬起胳膊,摸了摸自己的脑袋,什么也没有长出来,我还是我,我感到庆幸,又觉得失望。失望什么呢,我自己也不甚清楚,也许我清楚,而不愿去想吧。我定了定神,脑袋仍旧嗡嗡的,思想的铁轨上仿佛行驶着一列永远也驶不完的火车。额头上的那条青筋又开始突突突地跳动了。我抬起头——头突然像灌了铅一样沉重,抬头一瞬间,脖子咔嚓一声响,像折断新鲜黄瓜般清脆,脖子没断,那颗灌铅的头颅像上了螺丝一样仍牢牢地固定在项上,我的心中五味杂陈,痛苦不堪——只见被清白惨然的灯光照得阴森恐怖的天花板上灰蒙蒙一片,那是密密麻麻的正待交配的蛾蠓在爱情香甜馥郁的气味中疯狂的痴迷的舞蹈——颤抖。狂欢结束,交媾完毕,许多受孕成功的母蛾子立刻变得大腹便便,冷漠无情。它们仿佛受到了某种无形的神秘力量的吸引,抑或听到了天外之音的召唤,像着魔一样从乌云密布的蛾蠓集体中紧锣密鼓地分裂出来,有条不紊地麇集到天花板中央……天花板上的图案不断分裂,组合,变形,再分裂,再重组,再变形,最后形成一个曲线流畅、十分紧密的圆,像圆规画出来的,传递着某种古老的信息。那些在经历了狂风暴雨之后精疲力竭的雄蛾蠓像雨点一样从天花板上淅淅沥沥地掉落下来,有的在落下的过程中便已死去,有的一息尚存,但也离死不远了!死亡既使我期盼,又使我恐惧。

  那时候,我便有一种强烈的预感,我会像蛾蠓一样,或者说我会变成一只完成历史使命、结束生命意义的雄性蛾蠓,从遥缅之天际像秋天的树叶一般像浪潮上的小船一样摇曳而下,飞向苍莽之大地的怀抱,化作一滩护花肉泥,从哪儿来回哪儿去,落叶归根,死不足惜。

  十几分钟后,我一语成谶。

  在那比岁月更煎熬漫长的短短十几分钟里(那时我才十六岁,对“岁月”这个极端沉重的包罗了人世间一切苦乐哀愁悲欢离合的词语毫无概念,更无从谈及感受,现在我已慢慢琢磨出了它的沉重与苦涩),时间的流逝对我而言,无论是从长度,深度,还是广度,都已不存在任何快慢长短、鲜明的有形的抽象的具体的复杂的繁琐的概念与意义。

  但这些都是后话,我们言归正传,先说这十几分钟前的事吧。

  我赤着脚(我怎么赤脚呢?我的拖鞋哪儿去啦?我的脚四季如冰,一到冬天,十个脚趾便冻得彻骨发麻,好像随时都会断裂开来),一线冰凉像飞蛇一样从脚底心直蹿上来,沿着我的脊梁骨蹿到我的脖子——我的脖子打颤,钻进我的牙髓——我的牙关哆嗦,最后到达我混沌不堪的大脑。倏然,我眼前一片漆黑,恍惚听见从悠远的地方传来一个朦朦胧胧的宏大的声响,恰似一道沉闷的惊蛰,既庄严又恐怖,令人心悸。

  那是来自天堂的敲门声吗?还是生活在天堂里的居民发出的无聊的叹息?是天使在云端上打了个没精打采的哈欠——他们为天堂早已人满为患、天堂的居民贪图享乐好吃懒做伤透了脑筋?还是地狱里的小鬼齐声发出的忏悔的哭嚎?那声音到底来自天堂还是地狱?庄严的来自天堂?恐怖的来自地狱?我何以会这样不假思索地去想?从天堂传来的声音一定是庄严的,慈爱的,宁静的,祥和的;从地狱传来的声音则一定是恐怖的,痛苦的,骇人的,悔恨的?世间的真面目会不会与我们现有的认知恰恰相反呢?天堂里到处是地狱的景象,地狱里遍野开满天堂的鲜花……这些问题像饭店门口的电子屏幕上滚动着出现的醒目的红色字幕,莫名其妙地从我脑海里一线串珠般挨个儿蹦出来,可是当我伸出那只无形的意识之手欲逮住某一个问题刨根究底冥思苦索时,它们却又像躲在水草里被惊动的泥鳅和小鱼,歘地一哄而散,平白无故间从我脑海中集体消失不见喽。于是,我的脑海又变成了一片荒凉到苍白无物的沙漠。

  我呆呆地杵在原地,好像着了魔,虔诚地聆听那似从天外传来的隆隆之音。待回过神,正欲循声追去,声音戛然而止,像一缕轻烟从我脑海中消散得干干净净。我赤着脚,脚趾冰冷,浑浑噩噩跌跌撞撞地从浴室里狼狈逃出。客厅天花板上那个白炽灯亮得晃眼,灯泡悬挂在一根半米长的黑色粗电线上,像一条麻花辫上挂着个人头(吓到你实属抱歉,但我必须像披肝沥胆掏心挖肺一样,将当时的感受原原本本真真切切地告诉你,这是为了接下来更加荒诞吊诡的故事发展,也是为了你)。我本能地抬起右手遮住双眼,但强烈的光线仍旧像箭杆一样刺穿我指缝间生长的薄膜射进眼里来。我的眼球一霎震颤,眼泪顿时像泉水一般从眼窝深处奔涌上来,辛咸酸楚,五味杂陈。我感到我的绿豆大的眼窝下通向的是一泓深不见底的幽潭。我没有哭!一定是那该死的灯光刺痛了我的眼睛!我瞪圆眼珠,努力不让泪水盈眶而出,我知道这眼泪水一旦从我眼眶里流出来,便再难收回去啦!可是眼球又酸又胀,不一会儿,我便坚持不住了。我是个意志薄弱的人,凡事遇到一丁点困难,便会萌生打退堂鼓的念头,好像这样能使自己好过一点。在不由控制眨眼的过程中,一串玻璃珠子般沉甸甸的、冰凉但柔软的泪水立刻从眼眶里扑簌簌滚下来,我拼命地用手去揩去抹,泪眼朦胧,满面糊涂。一只手不行两只手,但泪水在我脸上早已像决堤的洪水一样泛滥成灾。我愤怒地闭上双眼,目光却透过那层犹如蝙蝠翅翼一般淡薄的布满血丝的眼睑看见,支离破碎的灯光在泪水的洇染下显得多么奇光异彩,斑斓夺目!我的眼球里好像嵌着一面三棱镜;我的眼前好像有一个万花筒,我好像正凑在万花筒前那片玻璃中央的小小圆孔上窥望其中世界。这时,一股酸楚的记忆——小时候轮流坐在爹娘怀里观看万花筒的美好记忆——猛然从我心底翻涌上来。我记得,那时候他们争着抢着要把我抱入怀中,那时候父亲是多么慈祥可爱,母亲是多么温柔体贴……

  过了一会儿,我像被困在一个深沉的无法摆脱的梦魇中,像一个溺水之人缓缓沉入暗无天日的海底深壑,用尽全力睁开眼(揭开那层黏满眵目糊的眼睑像撕开一片刚愈合的新肉,我感到眼皮上缝着一条生锈的拉链),只见天花板中央亮如白昼,灯泡的轮廓模糊了,四周冒着雪白的蒸汽,从中竟释放出令人颤抖的温暖。灯泡像一颗孤独的心脏,像一个巨大的美丽的虫茧,无声地跳动着生命的旋律。渐渐地,我感到灯泡似乎柔和了许多,天花板黯淡下去,可能是我的眼睛适应了灯光的亮度。我看见灯泡内部充满了蔚蓝色的透明的液体,有一条可爱的小生命在那梦幻般的世界里微微地搐动,它好像在挣扎,仿佛随时都会从灯泡中破裂而出。我不由得抬起胳膊,挺起腰板,升起脚跟,踮起脚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去触摸那个世界的边缘,然刚一触及,砉然感到一阵尖利的痛楚,像一根根芒刺,密集地扎进我的指尖的皮肤里。我像弹簧一样猛地缩回手指,指尖剧痛难忍,像揭掉一层皮。我把手指含入口腔,想用唾沫缓解痛楚。正在这时,砰地一声闷响,灯泡骤然爆裂。我的眼前顿时一片漆黑。黑暗中,我感到有几片玻璃渣子溅到自己脸上,但几乎感觉不到疼痛,这或许是因为我把浑身感官都集中到手指尖上的缘故吧。我下意识地用手摸摸脸蛋,大拇指和食指间旋即感到沾上了一些温热粘稠的液体。

  这时,我惊愕地发现离着我一臂之距的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竟缓缓游动着一条闪闪发光的像用翡翠白云雕琢出来的湛蓝晶莹的小鱼,不!它不是鱼,它的脸像刚出生的娃娃,它的头上长着梅花鹿、也可能是传说中龙的犄角,它还有手有脚,趾缝生蹼,嘴角边挂着两条像鲶鱼一样细细长长的胡须。这个小怪物肚皮朝天,四脚抱着尾巴蜷成一团,闭着眼睛,在黑暗中惬意地悠来荡去,好像睡在摇篮里一样。它是个什么东西?我正想走近搞个清楚,小怪物忽然睁开眼,用两只像青蛙一样猩红的大眼珠子瞪着我。我表面故作镇定,内里——灵魂——却地动山摇般振颤了一下,愣在原地不敢动弹。借此机会,小怪物迅速打开身体、尾巴,和四脚,在半空中翻了个滚,遁走了。

  失去最后那一点美好的幻想,绝望和悲伤的情绪再次灌满了我此刻极度空虚无比脆弱的心脏,我想如果那时我打开门不是朝楼顶走,而是朝楼下走,不是为了逃避现实,而是为了追踪那只消失的小怪物,结局会不会不一样呢?我想会的!一定会的!如果那样,现在我也许正坐在沙发上和父母一起观看某一档电视节目,我坐在他们中间,一只手搂着父亲的肩膀,一只手搂着母亲的肩膀,什么话也不说,不用说,只听见从电视机里发出的嘈杂但却感人的欢笑……亲爱的朋友,我出现在你面前,就跟当初那只小怪物出现在我面前一样,都是为了让一个走投无路的人在他难以摆脱的命运面前再郑重地做一次攸关生死的抉择……亲爱的朋友,俗话说: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俗话说:天生我材必有用,俗话说;好死不如赖活着,俗话说:听人劝吃饱饭。俗话虽俗,但句句在理啊!我知道你此刻一定最不愿听大道理,因此我也不费那唾沫星子啦,还是让我们把故事往下讲吧。

  几分钟后,我站在我家那幢七层小红楼的楼顶,楼虽不高——二十多米吧,但也足以将我摔成肉泥喽,免得到时嘴里还欠着那么一口证明我还活在人世的热乎气,躺在弥漫着混杂着各类药水、酒精和消毒水气味的刺鼻难闻的白色病房里,像一个活死人,身不能动,口不能言,末了,想死死不掉,想活活不成,终究苦了自己,更苦了家人。那时,他们是救我好呢,还是不救我好呢?我想,他们一定会竭尽全力救我的,哪怕只是为了延续我最后一口气。

  夜晚,楼顶上凉风习习,时而能听到一两声或低沉或兴奋的狗吠和汽车喇叭急躁而短促的嘶吼,一线笨拙的钢琴声从对面楼房的某个四四方方的窗户里冷不丁地飘出来,抚琴者技艺粗糙,可能是初出茅庐,琴声像被刀剁成数段的带鱼一样,演奏得零零碎碎、断断续续,好几回都从头弹起啦,听得人抓耳挠腮,意乱心烦。我颤颤巍巍地走到楼顶边缘,那里没有护栏(如今建造的新房都在楼顶安装上了齐平成年男子胸口的防护栏),仅在屋檐周遭砌高了一搾水泥,上部铺设了一圈避雷网,常年风吹雨打日晒露侵,避雷网早已锈蚀不堪,有的甚至腐烂,断裂。前几年夏天,我记得有一次打雷——那雷形成的电流像一条愤怒的青龙瞬间将灰暗的天空劈成两半,不知把谁家的电视、洗衣机、电冰箱,空调都给打坏了。这件事像一条具有爆炸性的头等新闻一样在我们小区里传得沸沸扬扬。我还记得住在六楼的那个皮肤黝黑尖嘴猴腮的瘦高个叔叔,曾在楼顶建过鸽棚,养过几百只红脚绿脖蓝眼睛的信鸽,他养的鸽子羽翼丰满,体格雄健,神采炯然,气宇轩昂,不像鸽子,更像悬崖上的苍鹰,曾在省市各级地区举办的鸽王大赛上屡屡夺魁,获得奖杯奖牌无数,后来不知道为什么竟就不养了,一夜之间鸽子全都不见了,就连鸽棚也不翼而飞,只留下当初搭建鸽棚时用来盖顶的几块蓝铁皮仍被抛弃在原来鸽棚的遗址上,至今无人顾及。会不会是群鸽衔着鸽棚大逃亡呢?我胡思乱想。后来,那个叔叔也搬走啦。搬走那天,我正巧打开铁门,与他打了个照面。我看见他穿着一套略显宽大的咖啡色绸面西装,白色薄绸袜,黑色尖头皮鞋,没打领带,手里提着一个玫红色的帆布旅行袋,袋子扁塌塌的,好像很轻,肯定没放多少东西。但这些都无关紧要,我想说的是,在他的肩膀上——左肩膀还是右肩膀——竟站立着一只通体羽毛洁白如雪的白鸽——在我的记忆里鸽子没有一丝杂色,白鸽脚上和脖子上俱无枷锁,说明它是自愿待在人的肩膀上的,这更令我惊叹。叔叔看见我,友好地对我笑笑,从他侧面的西装口袋里掏出两个如羊脂白玉般光滑细腻的鸟蛋,塞到我手里,说:“鸽蛋,尝尝,跟果冻一个样。”我看看叔叔,又看看手心里那两个小巧玲珑的鸽蛋,忍不住好奇之心,立刻敲碎一个,剥开壳,再次惊叹,只见鸽蛋晶莹剔透,蛋黄鲜红,圆润,如初升红日,清晰可见,真像果冻一样,和鸡蛋鸭蛋鹅蛋鹌鹑蛋大为不同。现在,我可真有点不舍得把它放进嘴巴里啦!我不知不觉用双手捧着它们,就像考古学家捧着一件刚出土的珍贵文物,就像年轻的父亲捧着刚接生的婴孩,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但绝不是贪婪之人手捧名贵珠宝!这句话在我脑海里翻来覆去好几遍,我明知说出来也是多此一举,一来有“此地无银三百两”之嫌,二者反倒破坏了叙述的流畅性,但我还是忍不住不吐不快。这句话为什么会突然从我脑海中蹦出来?它想揭示什么(我的丑恶)?掩盖什么(我的内心)?宽慰什么(我的良知)?预言什么?我知道孩子憎恶什么,但我也知道他们终将变成他们憎恶的样子,那颗充满剧毒的豌豆迟早会顶破孩子纯真稚嫩的心灵从中萌蘖出来,越长越大,越长越高,逐渐侵占他们的肉体,思想,智慧,灵魂,乃至一切,我?谁也不例外。亲爱的朋友,你一定听我唠叨得有些厌烦了吧,对不起,可我是一个有话就说有屁就放、不说不放就要憋出病来的人。

  离题万里,言归正传。

  叔叔说:“在这世上除了凤凰下的蛋,就属鸽子蛋营养最丰富,模样最可人,味道最美味,凤凰蛋谁也没吃过,你别不舍得,今天就先尝尝这天下第二蛋的滋味吧。”

  我被叔叔的话引得满嘴馋涎,迫不及待地将那个剥好的鸽蛋吞入口中,岂料那家伙委实贼溜,一入口便像做滑滑梯一样顺着我的舌头,囫囵滚进喉道深处去啦。我的第一个鸽蛋就像猪八戒吃人参果一样没咂摸出味儿。另一个鸽蛋,我不记得是立刻吃了,还是带回家慢慢品尝、细细咀嚼后吃下去的,我依稀记得我把它紧紧攥在手心里。至于鸽蛋的滋味,是否一个鸽蛋一个味道——这是我添油加醋不必当真,自然也就没有留下多少深刻的印象。

  吃完鸽蛋,不知是一个还是两个,我抬起头,只见那只纯洁美丽的白鸽正歪斜着惹人可爱的小脑袋专心地望着我,它的眼眶红彤彤的,像刚哭过,眼珠漆黑如墨,灵气逼人。我心想,这两个鸽蛋会不会是它生下来的呢?它看见我吃了它的蛋,它的孩子,会不会恨我呢?

  随后,我记得叔叔问我:“好吃吗?”

  我忘了我是怎么回答他的,有没有回答,我只记得我一直注视着那只白鸽,白鸽也一直扭头注视着我,直到叔叔下楼拐过生锈的楼梯扶手,消失在楼梯口那片照不到阳光的暗角里,他脚上的尖头皮鞋与水泥台阶敲击发出的啪嗒啪嗒的清脆声响仍在曲径通直的空空楼道里余音绕梁般响彻了很久,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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