嗡嗡——
放在枕边的手机一阵振动,伊元猛地惊醒。他顶着一头凌乱的头发坐起来,大口大口喘着粗气。他出了一身冷汗,湿透的衣物贴在皮肤上,全身黏乎乎的,让他很是难受。
失去了被窝的庇护,只有2℃的室温贪婪撕扯着伊元身上的热气,数息之间便将所剩无几的温暖吞噬殆尽。阵阵袭来的寒意让伊元清醒过来,只需他一个念头,方才梦里的一幕幕便争先恐后着浮现眼前。
这是伊元连续第七晚梦见那个男人。
梦里看不清那个男人的模样,只有一个大致轮廓,一张脸没有五官。他身披白色长袍,站在旷野里,朝天空张开怀抱,嘴里喃喃自语着什么。
在那个男人身旁左右两侧各站着七个人,他们错落排开,远远望去像是那男人张开了翅膀,而那十四人不过是他翅膀上的几根飞羽。
伊元朝他们走去,却离他们越来越远。当伊元停下来时,他们回过头来望他,朝他笑。
白袍男人在远方望着伊元,口含天宪。
“我要收集你们第七日里的梦,并用它们来塑造一个新的世界。”
“今夜的梦,便是明日的真实存在。”
“你,想要做一场怎样的梦?”
许愿神灯里的精灵?伊元脑海里立马冒出这个念头。
“我想要许的愿望都实现。”伊元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
白袍男人沉默了。半响后,白袍男人缓缓开口。
“贪得无厌。”
“醒过来吧。”
伊元见状想要大喊,想改口随便许个愿望,却喊不出声音,于是他拼命伸出手想要抓住什么……
随后他便醒了过来。
伊元拿起手机,按了下电源键,屏幕瞬间亮起,他被光刺得闭上眼转过头。几秒后,他慢慢睁开适应了的眼睛,看见屏幕上一个未接来电,还有一条好友发来的消息。
“第七晚!我还是梦见白袍人了!”
伊元眯着眼睛点进聊天软件,右手拇指飞快打下“我也是”,发送,熄屏。
房间再次归于黑暗。他将枕头翻了个面,轻轻掸了几下,躺下后一个翻身被子一裹,准备继续睡去,小腹却传来阵阵尿意。他轻叹一声,只好起身摸索着上厕所去了。
啪嗒。
厕所的灯光打开,又是一阵响声过后,伊元舒畅地打开水龙头,忍着寒意飞快地湿湿手。
当他关掉水龙头,甩甩手,抬起头准备回房时,却无意瞥见镜子里的自己。
乱糟糟的头发,微微凹陷的眼窝,像是打了青黑色眼影的黑眼圈,本已消瘦的脸庞加上多日未打理那一下巴的胡茬子,更显得憔悴。
他躲在屋子里已经整整七天了。
突如其来的“感染”让他本就因加班而劳累的身体雪上加霜,基本整天都处在昏睡与迷糊的状态之间,终日冒着冷汗。
洗衣机里躺着五天前早已洗好但仍未晾晒的衣物,脏衣筐里更是小山包一样堆着被汗浸湿透的衣物,所幸是冬天,仅有几缕似有若无的馊味。
每日搀扶着墙下楼取外卖和扔垃圾是他体力所能及的极限了。明明七天前他还活蹦乱跳的,还能和好友在路边摊顶着寒风吃烤串、瞎扯侃大山。
没有人能解释这场大规模爆发的感染原因,甚至不知道该不该称其为“感染”。
因为它除了让人们嗜睡以外,并没有其他影响。
专家们之所以坚持用“传播”和“感染”的字眼,是因为被感染者都会做同一场梦。
感染者对梦的描述大同小异,但主要情节相仿。比方说,他们都会梦见那个披白色长袍的男人,只是在不同人的梦里他长相各异。
突然一阵风暗戳戳袭来,伊元打了一个哆嗦,他连忙快步冲回房间,继续躲进被窝里蒙头大睡了。
后半夜意外的无梦,伊元一觉睡至天亮,直到被闹铃吵醒。
“月下林间幽径,我轻折未寄的信,湖中泛起涟漪,纸船载着相思,驶向你……”
伊元熟练的将闹钟调至“10分钟后再次响铃”,继续科学地赖床。毕竟有研究表明,醒后不着急起来,先躺床上几分钟,再慢慢坐起来坐几分钟,有利于血液回流至大脑,会让人更清醒。
嗯,对,没错,这不是赖床。伊元在心里说服着自己,并且很轻易地说服了。
闹铃又响了起来。伊元感觉自己才刚闭上眼,不知道为什么10分钟就到了。他厌倦地关掉闹铃,生无可恋地起床。
他明明之前很喜欢这首歌的,所以才选它做闹铃,希望自己的早晨能愉快些。谁曾想,自从把这歌作为闹铃后,他只要一听见熟悉旋律响起就烦得要命。
昨天是伊元积攒下来的年假最后一天,他已经没有多余假期,今天不得不去公司报到了。
幸运的是,今早起来的他不再感到乏力困倦,浑身充满力量,他甚至忍不住想要到窗户边高歌一曲。
不过他住的是城中村的握手楼,窗外是别人家的厨房,这个点打开窗,多半只能看见大清早给女朋友做便当的肌肉男大哥。
想到这里,伊元悻悻地去洗漱了。
穿戴整齐后,他特意往自己那仅容两个身位的小阳台里一站,感受了一下室外温度。
合适,很完美。伊元满意地拍拍自己厚厚的衣服,出门下楼去了。
大楼被其他楼房围住,基本不见阳光。因此楼里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很昏暗,所以房东装了感应灯。每时每分只要有人走过,感应灯都会亮起一两分钟,高效,且省钱。
伊元住的楼层走道里的感应灯坏好几个月了,一直不见房东来修。楼道里的灯光一段白一段黄,一段亮一段暗还有一段没有光,大白天楼外人声鼎沸不觉有什么,若是深夜回来,总能让人莫名瘆得慌,只想赶紧回到家里。
楼道很逼仄,仅有一个半的身位。恰好此时有个女生上楼,伊元和她相遇了,两人便只能吸腹含胸,侧着身子过去。
伊元认得这位女生,似乎是三楼的住户,见过几次。她经常大清早便去菜市场,然后拎着大袋小袋瓜果肉菜回来,伊元还帮她开过几次门,算是点头之交。
女生穿着棉袜棉拖,手上只拎着手机,她神色惶恐,路过伊元时后背更是紧紧抵住墙壁,想要离伊元尽可能的远。
伊元不以为然,继续下楼。然而已经走过去的女生,却驻足站在楼梯上紧张地提醒伊元。
“欸,你。”
“别出门。”
“外面变得很奇怪。”
“不,是外面的人变得很奇怪!”
说罢女生踩着棉拖哒哒哒地跑上楼里,留下伊元怔在原地。
砰——咔嗒——
女生似乎很着急地关上了房门还拉上了插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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