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怕，白文焰。
双手在身前比出长方形。透过四指间的空隙，看得见翻涌颤动的黑影，像是松散的线团。
感受得到肩膀的起伏，心脏咚咚地跳，气血上涌一并带来紧张与亢奋，连眼中所见的光景都好像前所未有地锐利。
这就是，白文焰第一次与这个世界的魔物接近到如此近的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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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阵风带起褐色的双马尾。眼前的黑影一半随风而动，一半全无章法地抽动变幻。
幽影既没有眼睛也没有躯体，像是在纸上晕染开的墨团，或是菌斑。浓淡变化间，透射出幽影背后的景物，只不过扭曲了形状，连方位都是含混的，像是规律时时都在变换的万花筒。
它漫无目的地飘浮游荡着，甚至不能确定它是否已经注意到了白文焰的存在。
在晦暗之中，有一处隐约透出殷红的物体。大约一颗芒果大小，不透明的性质显出不同于幽影的固体属性，在黑影的包裹中，既像是黑影的一部分，又像是异于黑影的某物。
白文焰看得见。
和大部分的魔兽不同，幽影的核心是可见的。
由中心处的魔石驱动的魔物，也就是所谓的晶石生物。虽然也可以像杀死普通生物一样扼杀要害，但如果能直接挫伤魔石，也能对晶石生物造成致命一击。
或者哪怕是触及魔石，只要摇撼了晶石生物的核心，也能对魔力的链接产生影响，使其变得更迟缓，或是脆弱。
就是这里。
既然能够看得见，白文焰要瞄准的，也就是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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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见寒霜。”
轻轻地，像是喃喃自语一样地吐出咒文。幽影没有视觉，唯独对声音和温度敏感，白文焰的声音要小到不会令幽影产生兴趣，又必须清晰到能与魔网建立起连接才行。
幽影本身并不是强大的魔兽。但和大部分的魔兽不同，它兼有灵体和实体的性质。物质性的攻击多半没用，法术的效用也打折扣，无定形的黑影扭曲视线，令攻击发生意想不到的偏斜，对付起来非常棘手。
“承恩蒙泽，古往今来的雪伴我身侧。”
每一个字都在延续与魔网的连接。用语言引导魔网吃掉自己的魔力，在心中与魔网交流对法术实行方式的构想。
说着改变手势。掌心相对，十指松弛弯曲，双手的距离缓缓收紧，像是从两侧伏击。
想象着，就像偷袭一只睡着的猫一样，抓住幽影的核心。
估计着幽影和自己的距离。在心中预演当法术产生效应时发生的事，将双手的动作投射于一个新的坐标，如此操纵法术产生的手的幻影。
在白文焰身侧稍远处，白色卷发的少年正端着一把手弩，眯起了一只眼。
白文焰和他一样面朝着幽影。她本该看不见他的动作，但她就是知道。
“心如坚冰，沉默与我消融。”
感受到来自胸腔中的震颤。
心跳猛烈地连跳两拍，接着是漏了半拍的空隙。
刻意忽视的紧张感骤然爆发。
不……
会感到紧张是自然的，但是别在意。
幽影并不是容易对付的魔物，常用来杀死其他魔兽的方法很少能杀得死幽影。虽然反之亦然，但这至少说明幽影是特殊的。
就算是比她强得多的拓荒者，也要在这种少见又麻烦的魔兽身上费些工夫。
但她至少知道，她的这个法术，加上祎刃的弩箭辅助，的确是攻略幽影的标准方法。
“我为冰霜。”
最后巨细靡遗地检查方才与魔网互动中的每个部分，修正可能导致法术失败的错误。
这还是她第一次对幽影使出这个法术，不过没问题。
哪怕她的感性反映在怦怦直跳的心脏和发烫的脸颊上，她的意识却始终相信自己能做得到。
“——锡尔瓦地亚寒冰手。”
白文焰屏住呼吸。
抓住了。
手上没有传来一丝一毫的触感。
由她的双手投影出的法术之手，所经历的、所触及的，都已经和她本人没有关系。只是幽影的翻涌微妙地减慢，边缘的闪烁犹如信号损毁后的乱码。
就是现在。
咻。
细小的破空声之后，箭头精准地命中了幽影的核心。叮的一声，就像是金属击中石头一样的声响。
如流体般的黑暗退缩成颗粒状，颤动着，像是被风吹散一般地消失无踪。
在魔兽的压迫感散去之后，泛着红光的魔石轻巧地落在地上，埋在青草中，像是被人随手丢下的烂果子。
“呼。”
白文焰从高度的紧绷中解放，双手脱力地落下。
白发的少年不发一语地收起已经上好第二发箭的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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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苦了。”
声音自斜上方传来。棕灰色羽毛的猫头鹰立于枯枝上，对树下的两人开口说道。
白文焰在祎刃的面前无言地举起双手，祎刃心领神会地与她击掌。
在掌心相碰发出的轻声中，白文焰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
做成了什么事的喜悦在她的心中奔走。如果此处要加入什么漫画特效，白文焰觉得她能在周围开出小花来。
祎刃默默地拾起幽影留下的魔石。
纯度不太高的红长石，作为战利品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运气说不上好。
轻质的弩箭看来并未在魔石上留下划痕。只不过像那样突然间剧烈地冲击魔兽体内的魔石，就能动摇魔兽与其魔力来源的联系，撼动它得以存在的根本。
因为这一类魔兽，本身就是以魔石的魔力为饵料，并不稳定的临时生命。
“所以……”祎刃开口问道，“为什么弩箭一开始打不中，但是在你用完寒冰手之后，就能打中了？”
他虽然在白文焰的攻略方法中成为了与她相配合的一环，但是还不理解这个方法为什么需要自己。刚开始提出疑问时被她以“你先照我说的做，回头再跟你解释”搪塞，他也就乖乖照做。
“因为幽影是麻烦东西。它外周的黑影不仅扭曲视觉，还会影响其中的空间。这也就是为什么射进去的箭有时候甚至能正对着你飞出来。”白文焰解释说，“唯独有一个弱点，就是它的黑影虽然影响你看其他东西的判断，但只有它的魔石，你看到它在什么位置，它实际上也就在这个位置。”
祎刃一边听着，一边把暗红的魔石收进手提箱里。
“所以寒冰手才能直接命中魔石。我的冰虽然还伤害不了魔石，但足够扰乱魔石和幽影的联系，让黑影扭曲箭矢轨道的特性减弱。”
“哦哦。”祎刃若有所思地点头，“所以我后来才准确无误地打中了。”
就算幽影拥有半灵体半实体的属性，魔石也还是彻彻底底的实体。
所以，杀死幽影的恰当方法是以法术为辅，最终还是要依靠物理的武器攻击它清晰暴露的魔石。
“别得意了。你的功劳……我就算你两成吧。毕竟，在我的法术生效之后补上一箭，应该是个人都能做到吧。”
“你嘴上这么说，还是只能找得到我吧。”祎刃无所谓地说。
“……哼。”
“不过白文焰，你都已经学会远距离寒冰手了，真的是上周才开始背魔典的吗？”
在掌握将双手的动作投射到虚拟的法术造物之前，练习者首先会将自己的手作为“寒冰手”的媒介。
枯枝上的猫头鹰适时地加入对话：“我记得有人刚开始学的时候，可是把自己的手冻得五分钟没有知觉呢。是谁呢？”
“说起来，”祎刃听了它的话，转头问白文焰：“你现在手还会觉得冰吗？”
在充分掌握远距离投射的技巧之前，练习者如果向魔网传达了不清晰的含义，一部分没能有效利用起的法术能量仍会汇聚于施术者的双手之上。
这是所谓的法术误引，不仅是一种对魔力的浪费，如果让更强力的法术返回到施术者的身上，更是会对施术者自身造成伤害。
“不冰了。不信你来试试。”
白文焰不满地眯起眼，一边将双手并拢，掌心朝上，递到祎刃的身前。
祎刃犹豫片刻，还是伸出手，一左一右地握住她的手。
不同于自己两手交握的触感，让人感觉非常新鲜。就算有一点脸红，但他的样子又实在是太认真，白文焰的嘴角僵住，忍住不让觉得好笑的想法表现在脸上。
“嗯，不冰了。”
两秒过后，祎刃如释重负般地放开手。
“我就说嘛。”
白文焰故意大幅度地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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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天色也不早了，今天就到这里吧。收工收工。”
白文焰一声令下，猫头鹰飞离死去的枯枝，拍打着棕灰色羽毛的翅膀，落在白文焰的肩上。
“啊，李刻你这么大一个东西好重的，麻烦死了。”白文焰挥手驱赶猫头鹰，“到祎祎那边去。”
“我也好麻烦的……”
祎刃嘴上说着，还是抬起左臂，给它留下了一处落脚之处。
他是无所谓这些。
他会由着白文焰，陪她做她想做的事，帮他可以帮的忙。特别是，当他们还在峭壁上的时候。
这是他们说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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