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尊敬的各位旅客,列车目前为临时停靠,大约晚点约十二个小时……”
原本就缓慢的绿皮火车又一次停下,阳陆叹了口气,没有说什么,茫然地看着车窗外面刮着重重冰凌的电缆,拿起只剩40%电量的手机贴着满是水汽的车窗拍了张还算清晰的照片,打算发个朋友圈慰藉一下无奈的心情。
“外面挺大的雪来着,怎么就是拍不出来效果呢,算了,毕竟也是五年前的手机了。”
阳陆脑子里发散着念头,思索着用什么文案能吐槽自己倒霉的遭遇又不会显得自己过于矫情,编辑好的文字删了又删,没法确定下来用哪个。
“呵,发个朋友圈都唧唧歪歪,我这内耗也是没救了。”
阳陆又叹了口气,一时半会想不好,干脆锁了屏,看了看屏幕上按出来的不少指纹痕迹,皱了下眉,对着屏幕哈了口气,用自己的毛衣下摆擦了擦。
突然,阳陆抬头发现对面的中年大妈准备起身,忙不迭从羽绒服的兜里掏出充电器,在大妈收起手机后迅速坐到对面的座位。终于蹭上了车厢唯三的充电口,看着屏幕中显示正在充电的标识,他心里的阴郁少了一丝。
今天是腊月二十九,按照往年的这个时候他应该早就在家了。但是由于写毕业论文时间不够才拖到昨天启程,正好又碰上中原地域下起了多年不遇的冻雨,铁轨沿线的电缆几乎全被冻住,铁路系统跟半瘫痪差不多,所有的高铁都已经停运,仅剩的能运行的绿皮火车也是停停走走。像阳陆所在的这趟车,在行至豫州时直接停了四个小时,又在荆州大地上磨蹭了五六个小时,晚点的播报一次又一次,却又因为铁路系统的调度而不得不一停再停。
阳陆的充电宝还剩一格电,但这是用来维持不失联的最后保障,所以大部分时间阳陆就坐在过道的凳子上看着窗外发呆,也是等着充电口空出来,晚点这么长时间,车厢里大部分的人都开始面临电量见空的困境,僧多粥少的情况,如果不是正好买到的铺位正对充电口,阳陆估计得把手机开着超级省电模式当砖头使。
充上电后情况显得不在那么窘迫,阳陆重新编辑起自己的文案。
“火车晚点十几个小时可以算是本命年最后一件倒霉事吗哈哈哈哈……”
社恐的标配,好像不自嘲一下都不好意思发朋友圈。阳陆把编辑好的内容点击发送,刚上传没一分钟就收到一条评论:“小伙子你命犯太岁(狗头)”。
阳陆没去回复,熄了屏叹了口气重新看向窗外。停靠这么久的火车电压不稳,充电慢的很,他尽量不做额外的操作,打算待会统一回复一下朋友们的调侃。
“太岁啊,太岁大人能不能看在我本命年快过的份上饶我一条狗命啊。”
阳陆自嘲地笑了笑,他今年虚岁25,正好是本命年,回想过去,从大年初一那天掉了身份证起他就知道今年多半是鸡飞狗跳的一年。
细数眼前种种,他回忆着,酸涩的笑布满嘴角。去年写好的小论文被老板拖到三月才发,审了五个月结果只给了个没找到审稿人就被退回,修改意见都没一个。四月的另一篇发了个开源,但是版面费被老师一拖再拖,知道十天前才从财务处踩着截止时间走完账,过年放假期间封了财务系统也不知道那笔钱到没到杂志那边。文章没法顺利发出来,从研一起就心心念念国奖直接连边都摸不着,企业助学金也因为一步之遥而错失。
窗外的雪并没有变小的迹象,阳陆看着轨道外一株被冻雨淋成冰雕一般的老树,“好在最后也捞到个工作”,阳陆安慰着自己。但其实他也知道这并不是什么好运,本来想找的在新安的理想工作在最后的HR面谈中被告知待定,现找的工作却是在遥远的大漠,跟女友越来越远,异地的解决变得更加遥遥无期。穗城和大漠,工作后怕是更加难以见面。
“唉”,仿佛想把心中的郁郁寡欢一吐而尽,阳陆低头打开手机准备看看友仔友女们又评论了哪些好听的,没想到这时一只手在他眼前晃了一下。
“同学,你手机电充的怎么样了,能不能借我充会。”
阳陆抬头看去,这才发现对面坐下了一个学生模样的小哥,他的头发半灰半白,不像染的,倒是有种少白头的感觉。眼睛虹膜看上去是红色的,应该是带了美瞳或者隐形眼镜啥的,面白无须,倒不如说白的有点过分,看上去没什么血色的样子。
“哦,啊?不好意思啊我手机也没多少电了。”阳陆惊了一下,本能的拒绝起来。
红瞳小哥看着阳陆歉意地笑了一下道,“我手机马上快关机了,而且我的是快充,只要十分钟就够用的。”
“这样啊”,感觉这种扮相的人并不是自己善于应付和攀谈的类型,想着自己反正就在这守着也不会被别人抢去位置,阳陆犹豫了一下就把充电口让给了小哥。
小哥一边道着谢一边充上电,看着自己的手机舒了口气,说道:“这破天气也不知道火车还要晚点多久,同学你目的地在哪,还很远吗?刚坐旁边看你老对着车窗叹气。”
“其实只有两站了,我到临湘就下了。”
阳陆其实没什么闲聊的心思,并且感觉跟这种看着像是杀马特还化着妆的男生是真没啥交流经验,但小哥似乎有些自来熟,拉着他扯东扯西,聊天的时间过地挺快,阳陆感觉并没有多久小哥就说自己充好了,而这时列车也重新开动起来。
“什么快充这么快,我是不是也该换手机了,还是算了,换手机还不如买个这样的快充头嘞,不过光买头能有这种效果吗,而且能充这么快应该也不便宜吧。”
阳陆脑袋里思维发散着,小哥拔了充电口后跟他打了声招呼就走了,他重新充上电,准备回复一下刚发的朋友圈,结果打开手机一看发现顶格信息栏显示着零格信号,朋友圈还是只有那一句“小伙子你命犯太岁”。
“得,没信号好啊,干脆开飞行模式和超级省电算了。”
阳陆索性让自己手机保持最低能耗,打开一本之前离线了几十章的小说,耐心等着手机充满。
兴许是最低能耗确实充电更快,又想着还是不能让别人等太久,阳陆充了大半小时到82%的电量就打算拔了充电头回自己的上铺睡觉,准备起身的正好又看见红瞳小哥。
“小哥,你还要充电吗,我充好了”,阳陆问道。
“不用了,我已经够用了”,小哥笑了笑,“而且我马上就到了”。
“啊?就这龟速,到下一站应该还要很久吧,你要不再充会,不然待会那些大爷大妈把充电宝充上可就难等了”。阳陆深知面对那些火车上充充电宝的长辈的难搞,善意地劝道。
“哈哈,没事没事”,小哥不以为意,看了眼阳陆又笑了笑道,“我到站之前是够用的”。
阳陆见状也没再劝,跟小哥打了个招呼后就爬上了上铺,见手机仍旧没有一丝信号后就放在枕头后闭眼准备入睡。
似乎是时来运转,又或者是火车行驶到接近荆楚交界后雪变小了,阳陆睡下后模模糊糊地感受着火车的摇晃,一路上并没有再停过。
……
晚上十点半,火车在晚点十四个小时终于抵达临湘,阳陆看着手机上已经发车的换乘车票,无奈下只能去售票大厅退票。
售票大厅聚集着乌压压一大片人,基本上全是由于大范围火车晚点而滞留的乘客,不少中年男人背着半人高的纤维袋子,一看就知道是回家过年的民工。阳陆很幸运地碰上了一个刚开的窗口,没多久就办理了退票,但苦于最晚的车已经错过,无奈只能在晚一天回家。
来到女友帮忙订好的宾馆,阳陆洗漱完已经快到零点,好在路上的时候已经幸运地候补到了明天回家的动车票,在拿电吹风把被窝吹热之后阳陆就关灯躺下了。
“这个宾馆是真的冷,这空调开着跟没开一样。”
阳陆抱怨着,缩了缩身体,把被子尽可能地团起来以抵御房间里的寒冷,殊不知此时他放在床头的手机屏幕无声地闪了闪,但并没有多大的光亮,充电头发出了一丝轻微的呲呲声,仿佛充电时出现了小故障一般。
空调的风声逐渐安静,床头的手机闪动的频率加快了一些,但乘坐二十几个小时火车的阳陆早已疲惫不堪,并没有察觉到这些变化。
手机的屏幕在闪动中出现了一丝丝红光,昏暗的屏幕上浮现出几个暗红色的小字:
“我就说够用了吧。”
阳陆没有任何反应,轻微的鼾声响起,他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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