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以后,面对那藏在盒子里的少女,杨匡政会回想起她带给自己的那一瞬间的悸动,不是在初见她温柔的时候,而是在某个下午,少女笑着将水泼在他的头上,水声与她的声音都是很清脆的。
那时太阳很大,像是要填满少女身后的每个空隙,光尤为明亮,晃花了他的眼。
那时不管是风还是雨,流动的时候好像都能让那地上的泥土舒展开,流露出极惬意的姿态来。
那里是世外桃源,地上的灰尘距离人们似乎总是很遥远的,因此灰尘总在地上,而空气却一直洁净着。
即便生活一直平静着,可正如无论多么平静的水面也偶尔会被孑孓所扰,也许在那个男孩一瘸一拐的走入槐源村时,便注定了会有涟漪一层一层从他周遭漫开,卷的其他幼虫们也不得安生。
两年后,战争掀起了。因此,有人的血肉与残骨细细的在大商两边的土地上铺开,延的很长很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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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应是有细雨的。但只有夕阳在他的身上洒下一寸淡淡的辉。
那身影驻足立在村边的阡陌小道上,等候着。
有人迈着有些蹒跚的步伐,走到了他的面前,略略抬头,目光穿过他脏兮兮的的、盖过额头的头发,注视着那一袭青衫的人。
杨烨默默的看着眼前这个瘦削的小男孩,看着他眼中极倔强的光。
“走吧,”他说,声音清冽。
在这一瞬,破旧衣衫的男孩突然觉得面前的这人的神情是有所变化的。
“拜师礼准备好了吗?”杨烨一边迈步向前走去,一边问。
男孩强撑着浑身的酸痛,尽力跟上杨烨的步伐。听到问话,他点点头,将一直抱在手上的包袱向前一递,杨烨扫了一眼,并未接过,只是点点头。
走了十三五分钟,二人进入一间木屋,内有一床,一桌,桌上有一棋盘与两摞棋子。
男孩正打量着这里,忽然感受到了那人的注视。
他连忙双膝跪地,将那包袱交给杨烨,这便开始拜师了。
杨烨接过,打开看到了两只死的鸭子,那血液甚至都没有干得透。
杨烨看着男孩,问:“清晨杀的?”
男孩点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杨烨,即使是跪着,也凭空透出了几分偏执。
面对男孩的一言不发与眼中的希冀,杨烨并未有过多在意,他又拿起一袋包着的槐树叶。
“这是什么?”
“……”
杨烨从他的眼神中看到了答案。
“……茶叶,不是这样的。”
面对男孩有些疑惑的眼神,杨烨没再多说什么。
于是在那天,漂泊着很久的孤舟用他仅剩的浆插入了礁石的缝隙,将自己稳在了这片暗流涌起的海域,尽管这片海域很大,很深,但起码现在,小舟还未被掀翻,但是这小舟在某一天看到了一尾极美的鱼,引着他松开了浆,又一次滑入了海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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槐塬村少说也有几百户人家,可没人记得杨匡政是什么时候来到这儿的,那时杨匡政还没有名字,只是个无依的男孩。
田习诚是田庆福家的老三,这小子还挂着鼻涕泡的时候就信誓旦旦的说是他第一个看到那个男孩,是在他家屋檐的燕子迁走后的第二天,他看见那家伙浑身脏兮兮的走在路边,看起来像个“行尸走肉”。
“行尸走肉”这个词是他从村里识字最多的田小虎那里听来的,村里人都觉得他是单纯为了炫耀自己会这个词才这么说的。
村里的人们都说既然田习诚发现的这个小乞丐一样的男孩,就应该对他负责,什么“一眼定终生”“一见钟情”之类,尽是田习文听不懂的话,然后他们就一齐哄笑着离开了。
他们的生活太过安逸了,于是这种口头上的调笑便自然而然地会给生活带来一点调剂。
田习诚擦擦鼻涕,他觉得自己获得了一项伟大的任务,就是要对小乞丐负责。当他把这个消息告诉他妈的时候,换来的是他妈拎着菜刀就给他撵了出去,还扬言你应该负责的是女娃,而不是一个男孩。
田习诚觉得他妈说的有道理,小乞丐是男的,应该找个女孩对他负责。
于是他便祸水东引,用从河边捡来的漂亮鹅卵石把村长家的田芳芳引了过来,神神秘秘的对她说:“看到这个鹅卵石没有,我要给你一个伟大的任务,你要是完成了,我就给你摸摸它。”
田芳芳歪头看了看那颗鹅卵石,只见它通体青绿,圆圆的就像她的脸一样,有龙卷风一样汇起来的花纹,她很喜欢。于是她就问是什么伟大的任务。
田习诚嘿嘿的笑了,他说;“看到那个小乞丐没有?你是女孩子,他是男孩子,你对他负责,然后你就可以娶他了。”
田芳芳是很警惕的女孩子,她说为什么她要对小乞丐负责,她又没有对小乞丐怎么样。
田习诚微微一笑,显得极为睿智:“你是女孩子,以后是要嫁人的,到时候你就归你男人了,但是你娶小乞丐的话,小乞丐就归你了。”他还抛出了杀手锏:“你要是答应的话,我就每天都可以让你摸一下这个鹅卵,不,这个宝石。”
田芳芳心动了,但是他看着那个鹅卵石抿了抿嘴,说你要把这个宝石送给我,不然我就不干。
田习诚大惊失色的样子,内心却早已笑开了花:“没想到你这个丫头这么贪心,这个宝石世界上只有一个,我怎么能把它送你呢?”
田芳芳看着那个鹅卵石,移不开眼了,越看越觉得珍贵好看,她说你到底给不给?不给她就不干了。
田习诚倒吸一口凉气,一副心痛的样子:“好吧好吧,那这个宝石就送给你,别忘了对小乞丐负责。”
田小虎是村里最大的小孩,已经是十三岁在读书的年纪了。他一早就发现鬼鬼祟祟的田习诚来找他妹妹,看着面前的两小只嘀嘀咕咕了半天,若无旁人的样子,却没想到妹妹就因为一颗鹅卵石就叫人给卖了!
他一把抓住田习诚的后衣领,也不管先生教的仁义道德,恶狠狠的叫道:“臭小鬼你找打是吧,老子的妹妹你都敢骗?”
田习诚看着黑着脸的田小虎,吓得魂都要飞出去了,还没说话,左眼眶就猛的挨了一下,他嗷的一声跑了出去,田小虎一时竟没来得及抓住。
田习诚一边跑一边喊:“田芳芳你收了我的宝石就一定要对他负责~”
田小虎气急败坏,一个箭步捞住田习诚的裤子,那一瞬,在挨打和丢脸面前,田习诚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后者。他一个金蝉脱壳,丢下裤子就跑。田小虎没料到这小子这么果断,拎着裤子正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又听到那小子的声音远远传来:“田芳芳你娶他他以后一定会给你找宝石的!”
田小虎气的小脸胀的通红,一转头看见自己的憨憨妹妹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心顿时凉了大半截。他还没开口,就看到妹妹抬头看向他,眼睛亮晶晶的说:
“哥,我们去找那个小乞丐!”
这一句话,使这两个本不该相遇的灵魂相遇了,本应擦肩而过的两个人有了那相视一眼,他们看到了彼此眼中的自己,以及那远方的天空之蓝,于是,既定的命运也许会有所改变,也许……会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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