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周回忆录》

小说简介：二十年前，上阳在洛阳城。一晚天子王田遭劫，上阳阴差阳错被委任调查……

章节试读：

　　二十年前某天，上阳在洛阳城，那时他十六岁，跑起来像一阵风。很多年后，上阳回顾起天下时局的变动，总认为那天是一切的起点。

　　十六岁那年，我居住在洛阳城外。如你所知，我就是上阳。在我十六岁的年纪里，我对洛阳城充满了敬仰和好奇。但是去洛阳的路，却并不容易。无论是进城道路上，还是城巷街衢里，行差踏错都容易遭罪。

　　举例来说，进城道路上要过些人烟稀少的林间小路，那里时时蛰伏着些强盗。以前天越黑越多，后来渐渐青天白日也不少。

　　凡外城人去洛阳，都需要提前吆喝上邻近几个村庄的人结伴出行。这不是为了集合力量对抗强盗，而是一种赌博。赌博的方式是赛跑，看谁跑得慢，谁就被强盗逮到失了东西。

　　而在城巷街衢，我的言行举止若是稍显拖沓，或是不合规矩之类，就容易挨孔玉的鞭子和呵斥。

　　二十年前，强盗的数量有限，那时候他们往往都是群起围攻跑慢者，自然无心顾及其他人了。我抛开沿路的强盗后，就来到洛阳城。劫后余生的大家相视而笑，趁着休息的功夫互相讨论着奔走的技巧。

　　这种时候，我总是被拥簇起来的，因为我那豹子般的奔走行状足使在场的每个人都惊叹。至于那些落单被强盗围住的人，虽不至于立马没了性命，但是钱财粮食被抢了，之后生计也是问题。

　　我十六岁时，洛阳城很繁华。隔着城邑很远，泥泞的道路就开始转为石砌，一眼望去，整齐干净。居住在洛阳的周天子要是登上城墙，视线所见的道路尽是这样的石砌状，由此对自己的治国水平颇多自赏。

　　需要提及的是，修路和筑城的是同一批人，他们计算好了登城视线的范围，用以规整道路的石砌。这样周天子很满意，官吏也升官发财。

　　那时候我总是穿着短衣短裤，一身破落模样。我所值钱的便是肩扛的两袋米和三捆柴，强盗们在意的便是这些。说是两袋米、三捆柴，其实也就一袋米、两捆柴。因为守城门的官吏需要一袋米、一捆柴才能为我开门关门。洛阳城外的强盗可以靠奔走躲避，洛阳城门的官吏就只能老实缴纳财货了。

　　十六岁时，我像周围很多人一样尊崇周天子，周天子居住在洛阳城，我却从未见过天子如何模样。关于天子，寻常人的说法是，此人是上天之子，兼顾人性和神性。换言之，天子就是存在于人间的神。我没见过神，倒有去庙里拜神的经历。

　　回到故事起点那天，在洛阳城门口。执戟披甲的官吏们见到我，很热情和我打着招呼，“上阳又来了啊，今天带了什么呢？”我一边把一袋米、一捆柴交给他们，一边说，“小人据实禀告，今天带了两袋米、三捆柴，准备换些盐巴和布匹。”他们拿了东西，脸上笑意更加灿烂，挥了挥手说，“跟孔玉进去吧。”

　　二十年前，洛阳城有这样一项规定，凡进城的人，都要在城仪的跟随下进城。众所周知，洛阳是周朝国都，周朝是礼仪之邦，所以在洛阳城里，行人的言行举止都要合乎洛阳城的礼仪标准。城仪就是专门监督规范洛阳城内礼仪制度的人。此处需要指出，城内的人无须多加规范，主要是规范城外的人。比如说我。

　　孔玉便是我的城仪，我过去来洛阳城，都是跟着她进城。在我看来，孔玉是个与我同龄的女孩，不过远比我成熟老练。对比城门的士兵，她没有执戟披甲。她总是穿着一身白色衣裳，戴着个白色面纱，手握着一根白色鞭子。

　　对于孔玉，人们议论最多的便是，那张白纱下遮住的是一张何种模样的面孔。有人说是美艳动人，有人猜测奇丑无比。关于未知的猜测，众所周知，总是莫衷一是。对此我也有私下问过孔玉，孔玉对此的回应是抽我一鞭子，同时表示：非礼勿视。

　　孔玉指了指我的脚，说，“脱一下。”我说过，洛阳城的城仪对于外城人格外要求礼仪，而进城脱鞋就是第一道礼仪事项。见此我把沾满泥巴的草鞋脱下，放到城门口。不过我记得我进城的第一件事项，是向城门官吏递交财货，不知道那个算不算礼仪？

　　拖鞋时，孔玉目不转睛盯着我的脚，神情颇似神庙里泥塑的神像。我被这般注视弄得有些不好意思，每次这时候我都羞愧，于是乎我连忙开口说，“小人好段时间没来了，忘了规矩，劳烦孔师傅费口了。”孔玉只是嗯了一声，仍旧目不转睛看着，我只得加快手上的动作。

　　奈何这双用草编的鞋子总是该松的时候不松，该紧的时候不紧。之前在奔跑的时候松松垮垮的，好似随时会脱落下来，这会又像缠绕的藤曼一样，紧紧束缚着我的脚。每次在城门口脱鞋，我都要弄得满头大汗、羞愧无比。

　　我们终于进了城。洛阳城很大，过城门后，就好像从峭壁崖道间转到一处神仙宫阙。街衢平整宽广，可供四辆牛车并排前行。不过洛阳城里没有牛车，有的都是仪态威整的马车。路边的民房也像棋盘上放好的棋子一般错落有致，行人也是衣冠楚楚、彬彬有礼。

　　每次进洛阳城，因为这些繁华的人和事，我都脑袋晕眩找不到路，也记不得路。我把自己的衣服往整齐的方向理了理，又正了正自己的身姿行状，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体面些。

　　那天我和孔玉走在洛阳街衢里，我背着一袋米、两捆柴，光着脚走在前，孔玉则拿着白鞭，穿着白鞋走在后。我侧过头对孔玉说，“孔师傅，不是说周天子住在洛阳吗？我怎么进洛阳城里来从来没见过嘞？”孔玉则用白鞭抽了一下我，冷冷说道，“天子有天子的威严，怎么可能随随便便给普通人见到？况且是你这种野人。”

　　我吃痛想握住她的白鞭，但是心怯不敢，于是半举着右臂说，“那你见过周天子吗？话说能不能别叫我野人了，请叫我上阳。”孔玉昂着头颇为得意的说，“我常在城里生活，自然是见过的。至于叫你野人，是因为你是城外人，按照规矩，就该叫你野人。我们住洛阳城里的都是国人。你懂不懂，小野人？”

　　说着，这小娘皮又给我一鞭子，这次是抽在我头上，但是力道不大，意在警告打压。二十年前，我和孔玉走在洛阳城里，而那天晚上，周天子的王田被劫掠了，这就是一切故事的起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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