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几声犬吠在夜空回荡,一户简单的人家,一座普通的小屋,静谧而美好。
十五六岁的古渊躺在床上,收敛呼吸,在黑暗中睁大双眼,紧张地倾听着。
再三确定已是落针可闻,这才从床上一点点爬起,深怕发出一点声响,蹑手蹑脚地来到客厅,推了推窗,已经锁上,只好溜到旁边妹妹的房间,检查过窗户未曾锁上,这才一点点推开了窗,准备翻出去。
“哥?”躺在床上的古嫄轻唤了一声。
“妹……还没睡啊……”古渊吓得一抖,心跳都慢了半拍。
古嫄抱着枕头,从床上坐起,披散的头发垂在颈后,望着古渊,“哥要出去?”
“啊……对。”古渊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
“早点回来。”古嫄很轻地说了句。
古渊点了点头,迅速翻过窗溜了。
古嫄坐在床上,看着古渊的人影渐渐消失,似在喃喃自语,“都不多陪我一会……”
十五六岁正是情感萌动的时候,古渊没能逃出情网,和自己的恋人缠绵时,却遭到父母的反对,冲动年纪下的他虽没有直接杵逆父母,却一直与其幽会,后来东窗事发,古渊遭到限足,但屡教不改,每晚父母又是查寝又是锁上门窗,没料到古嫄为他留下了一扇窗。
古渊在夜色下奔跑,在落叶上踩出一片沙沙声;心,狂乱的跳着;兴奋与期待交织,难以自己。
夜色朦胧下,潺潺的小河闪着波光,河上的石桥上候着一位佳人。
古渊跑上桥头,大口喘着气,却无一丝疲惫。
佳人纤细的葱指轻抚着石栏,似有一丝伤感,“古渊,我要离开这了。”
古渊有些没反应过来,“那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再见?”
佳人叹了一口气,“可能再无再见之期。”
一句轻语,却如石落静潭,激起万层涟漪。
那一瞬,古渊似是麻木了,失魂般空望着佳人渐远的身影。
树上的乌鸦扑腾而起,成了夜里的孤鸣:
一落红,一枯叶,落红离弦去,从此两难聚。
回家的路,似乎很长,古渊望着地上,一步一步的走着,晚风竟有些心寒,犬吠有些烦躁,像行尸般不知所措地前进,直至家中亮起的灯火,才刺醒了他的灵魂。
门,虚掩着,似在等他。
现在的他,应该已经无所谓了吧,径直推开了门,父亲正坐在上位,穿着睡衣的古嫄正跪在地上,哭红的眼圈说明了一切。
“怎么出去的?!”
古渊没说话,低着头,自己无所谓,倒不要连累可怜的妹妹了。
“问你话!”
“父亲!”古嫄一声喊出,引来两人注意,“是我故意的,哥哥那么喜欢……”
“够了!”古渊打断了古嫄,嘴唇有些发抖,古嫄委屈的低下头“我已经不喜欢她了。”但落下的清泪,背叛了他。
忘掉,就好了。
天空下着一层薄雨,青楼门前,站着妖艳的老鸨。
“客官,进来避避雨……”
“客官……”
人来人往,各式的油伞闪过,入秋的寒意沁人。
一个披着斗篷的男人,背着一柄大剑,任由雨滴落在手心,感觉这雨中透过的一丝凉意,戴着面具的他,看不出一丝表情。
“客官,”老鸨刚叫一声,男人便已经走到了几步开外,老鸨以为无缘时,他却又停下了脚步,伫立在那里,回头望向青楼,似是在观云雨,又似在赏风云,一动不动,久久凝望着,留恋着那一丝透过窗纱的烛光。
“客官,”老鸨又笑着走来,冒着几丝雨,走近了男人,却未被留意,那人又无言地离开,不多时,便消失在人群中。
“真是个奇怪的人。”老鸨皱了皱眉。
京城的大街上,总是人来人往,每一个走过的人,该是微不足道吧!
男人随着人潮前进,每个人有着自己的方向,但并不妨碍一起汇聚成一同涌动的大浪。
“各位,来看一看啦!京城白家,为千金白漓,比武招亲!”一辆气宇轩昂的马车挡在大路上,马车前,白家的家丁支起来场子,候在擂台外围,空出一块地来。
这位刚出阁的白家千金,坐在马车里,不言不语。
白家势大,权财不缺,这女婿,能护她周全,便是最好。
显然这是一场诱人的婚事,诱人到像是梦,让人不敢轻举妄动,大多数人只是围在外围,或看或议。
“各路豪杰,在下不才,权当抛砖引玉。”那是一位身披长袍的公子,淡黄与白色交织的花纹,透出一股风度。
有一便有二,有二便有三;很快,便有人陆陆续续向这位公子发起挑战,却最终成了他的垫脚石。
“敢问公子尊名。”白家的家丁有些兴奋,结果显然已经出来了,对着公子毕恭毕敬。
“姓君,名莫问。”
这是属于他的舞台,君莫问收获了荣耀与名利,收获了众人的羡慕与叹然。
对于大多数人而言,便是这样,对于别人的荣光,只有一声长叹。
因为普通。
“唉,你说,我怎么没有他这般身手!”男人身旁的人叹惜道。
“你我皆是尘世间的凡人,又岂能与这些人相提并论。”男人很是坦然,自觉无趣,转身离开。
君莫问走到白漓的马车前,却遭到一声质问,“你还差一个人,才能服众。”
那声音甚是悦耳,心旷神怡。
“敢问姑娘,是哪位?”
戴着面纱的白漓走了出来,曼妙的身段吸引了全场目光。
君莫问定了定神,随着白漓走到擂台,顺着她的目光,看见了那个背着大剑,披着斗篷的男人。
如果不去留意,真没有人注意到他的存在。
“此人,定是深藏不露。”君莫问追了上去,叫住了他。
“阁下可以切磋一二吗?”
男人只是立着,“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我觉得我没必要去自讨没趣。”
“此事,对在下,很重要。”
男人沉默了一会,“好。”伸手从背后抽出了那把剑,在君莫问看来,那原本厚重的大剑,似蕴藏了滔天剑气,无锋的剑刃,却令人望而生畏。
那如同黑光一闪而逝的大剑瞬间劈向君莫问,几乎是下意识一闪,那剑气劈在空处,却还未掀起一阵尘土,就归于平静。
“什么嘛,看起来还以为是个隐藏的高人……”路人议论纷纷。
君莫问则抓住这一闪而逝的机会,一卷向他轰去……
君莫问神采奕奕,脚下的步伐轻快,透着一份胜利者的荣光,一步步向白漓走近,将她拥入怀中,放肆的亲吻。
此时的一分一秒,都将成为弥足珍贵的回忆。
在他的耳畔,却回荡着男人的一句话:这一刻的幸福,你要珍惜。
君莫问在炽热中融化——高人,多谢。
男人如同什么都未曾发生,仍背着他那柄剑,渐行渐远。
君莫问,是个好名字,没有人终在黑暗,也没有人生而在阳光下;或许,从前你未曾拥有的,现在能捧在手中;至于以后怎样,就只能看自己了。
秋风萧瑟,寂静的孤山上,三座简陋的坟墓若隐若现。
踩着一脚的泥泞,一蓑烟雨,男人蹲在墓前,伸手抚了抚墓碑,“我来看你们了。”
他一直记着父亲的嘱咐,不可怀着怨恨而活,能在茫茫众生中,做一粒粟,平平淡淡活下去就好。
男人站起身,洒下一碗黄酒,任凭秋风拂过,静默着。
边境。
和邻国的摩擦一直不断,作为统帅的陈木川在军营有些犯愁,真让人不安宁啊!
“报——将军!营外,营外……”士兵有些激动的说不清话。
“何事。”陈木川捏了捏眉。
“敌军主帅夏恺,被人绑在了营外!”
“什么!”陈木川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
陈木川随着士兵匆匆忙忙地赶到营外,这里已经围满了人,却不敢靠近。
“将军来了……”“快让开……”士兵们推推搡搡,迅速让开了路。
“夏恺!真是你啊……”陈木川忍不住笑了,如同大梦初醒,围着他走了几步,“没想到,实在没想到!”陈木川有些制不住的得意。
“这是谁做的?好啊。”陈木川对着士兵们喊道。
没人答应,士兵们互相望了望。
“得意什么?昨夜不知是谁潜入我营帐,是我技不如人,倒又有你几分功劳。”夏恺见没人答应,便知那人不是陈木川营下,倒是自我安慰了几分。
陈木川懒得理他,敌军主帅被擒,凯旋只是时间问题。
黑衣人立于远处,最后看了一眼军营,那位踌躇满志的将军,似乎从来没有灭他门……
初霁,天地唯白,黑衣人漫步在小城中,一位街边的商贩,不小心打翻了筐中的水果,滚落一地。
黑衣人只是弯下腰,一个个捡起,放回筐中。
“谢谢!谢谢!”商贩一脸的感激,双手握住了黑衣人的手,聊表谢意后,回到了自己的摊位。
黑衣人走了几步,摊开手中的纸,上面工整的写着:
刺杀齐浩
黑衣人收好了字条,他一直在到处流浪,偶尔去接一些高额悬赏,当做盘缠;当然,他也不是残杀无辜,也会去了解任务目标的背景,再做决定。
“兄台,齐家怎么走?”黑衣人拉住了一个路人。
“齐家?”路人冷得有些哆嗦,吐着白雾,“城南的大宅,不好惹,兄弟识趣的话,还是不要无故拜访。”
“多谢。”黑衣人微微笑了笑,向城南走去。
入夜,天上又开始飘雪,今年冬天,有些冷得过分。
齐家的主屋门前,蹲着一个女孩,头发绾成一团,穿着一身劲装,正抱成一团,脸冻得有些泛红。
“老爷,这般真的放心吗?”一位妇人正坐在床边,屋中的炭火烧的正旺,倒有几丝温暖。
年近花甲的齐浩躺在床上,“无妨,这妮子,从小习武,也正因如此,不重妇道,至今尚未婚娶——也是靠着这个吃饭,但也得承认,这附近,哪个又是她的对手?”
“我就是有些放心不下……”
“害,屋外我也安排了人,对方说不定根本闯不进来……”齐浩倒也是佩服,不知是谁如此大胆敢公开贴赏文要自己的命。
黑衣人站在屋檐上,默默看着屋里的烛光,当目光落在门口的女孩时,抽出一半的剑,又收了回去。
“看来齐家给的好处不少,这么冷还在外面。”
女孩连忙从地上爬起,望向屋顶的人影,“谁!”
黑衣人从屋顶上落下,打量着女孩,“你自己让开吧。”
“哼,你就是派来刺杀齐浩的吧!没想到你能闯到这儿。”
“你觉得那些人有用吗?”黑衣人一步一步向女孩走近,却没有拔剑。
“你再往前一步,我就动手了!”女孩亮出了剑,月光下,明晃晃的有些刺眼。
“这么好的一个女孩,为什么要干这种工作。”黑衣人不躲不闪,任由剑刃向他一点一点靠近。
“都是生活所迫……”
剑尖已经穿过黑衣人的外衣,他的脚步却不停。
“你……”女孩还是有些不忍心,收了剑,“你为什么不出手?”
“正如你所说,都是生活所迫,”黑衣人走到她的身边,“但这不应该是阻挡你我脚步的理由。”
“什么意思?”女孩看了看他斗篷下有些模糊的脸庞。
“星光灿烂,山水静妙——不去看看?”
女孩张了张嘴,但没开口。
黑衣人微微一笑,“尘世烟波微茫,过好自己就行。”
“可是,会有人在意我过得好不好吗?”
“会有,”黑衣人向女孩伸出来手,“至少有你,有我。”
“我叫末岚,你呢?”女孩犹豫了一下,握住了他的手。
“古渊。”一抹心头的温存荡漾在两人的手心。
西斜的夕阳撒着半地橘黄,在客栈的木板上留下几道光影,连空气中的尘埃都透着几丝金光。
古渊和末岚正坐在这家客栈,吃着晚饭。
“现在我们都是天涯沦落人了。”
“没关系,”末岚正大快朵颐,“你这么厉害,不如我拜你为师吧。”
“嗯?不必要。”
“可是值得。”末岚说的很坦然。
“随你吧。”
刺杀齐浩的悬赏完成,古渊自然被齐家通缉,但也连累了末岚的声誉,自觉在那里也待不下去了,也正如古渊所说,去走走看看,便商量着同行了。
连赶了几天路,这才在此歇息几天。
“天快黑了,外面好像还很热闹哎。”末岚听着外面的喧闹,有些坐不住。
“出去看看,如何?”
“好!”
或许是正逢当地的盛节,天还黑尽,一路上便已经挂上了各式的灯笼。
“真好。”末岚的目光在一个接一个的灯笼上跳动,甚至顾不上落后两步的古渊,脚步如同喜悦的心情一般,不肯放慢一点。
“原来那里没有过这般节日吗?”古渊看着像小孩一样的末岚,随口问道。
“以前哪儿有啊……正逢这些节日的时候,我生意最好嘛——都出去玩,自然要有人看家啦。”末岚嘟囔道。
古渊只是听在心里,没说话。
末岚回头看了一眼古渊,只是笑了笑,这几天她也习惯了古渊有时的少言。
“听说等会还会有烟花。”
“哈?”古渊突然开口,让末岚一惊。古渊还以为末岚不感兴趣,“不想看就回去吧,也不早了。”
“哦……好。”
客栈的位置选的很好,离镇中心远一点,这样会清净很多;但也不是太远,也不会致交通不便。
这会在客栈的客人都基本睡了,还不想睡的都去镇中心看热闹了。
古渊走出房间,不远处的灯火在满眼夜空下的衬托更加动人,驻足在走廊,视线从灯火上划走,虚掩在云层后的婵娟让人一颤,不免长叹一声。
“师父?”末岚也刚好走出房间,站到古渊的身旁,“睡不着吗?”
“算是吧……”
末岚也不好再问,古渊也从来没有给她讲过过去的事,但很明显能感觉到,并不好受。
一阵沉默,安静的有些让人窒息。
这时,不远处刺耳的破空声一下打破了寂静,伴随着一声声炸响,绚烂的烟花在夜空一簇簇绽开。
“风情债负,烟花部,不免差排。”像是以前古渊的自言自语,在烟花的盛放的声音,即使末岚没有听清,仍嗅到一丝心酸。
抿了抿嘴唇,末岚小心翼翼地牵上古渊的手。
“师父。”
“嗯?”古渊动了动,手心上的温存让人不忍放手。
“师父……有喜欢的人吗?”
这一束烟花,像是在耳边炸开,令人一震。
“没有。”古渊都没想到,这么久了,自己说出来的时候,声音还是会有些发颤。
末岚抿着嘴,有些心疼。
“不过我有。”
“想他了?”
“嗯——我还不知道他的态度。”
“下次有机会见面就问,不管结果如何,至少不能让自己后悔吧。”
“嗯——那师父是什么态度呢?”
“嗯?”
“师父!”末岚像是下定了决心,“我喜欢你。”
一句轻语,却如石落深渊,杳杳无音。
“师父!”
“时间不早了,早点休息吧。”古渊头也没回的往屋里走。
“师父……”末岚拉住了古渊,已经有了哭腔。
古渊还是心软了,也可以说,没有勇气去挣开那只手。
末岚也从后面慢慢抱上了古渊,脸颊紧紧贴在他的背上,眼圈有些泛红。
两人就如此静默着,不远处的烟花也悄然地继续绽放。
“早些休息吧……”
……
明媚的阳光洒进房间,末岚慵懒地伸了个懒腰,春光乍现,身边的空荡一下惊醒了她。
“师父?!”
寂静的早晨依旧寂静,没有一丝回响。
末岚来不及换上衣服 慌乱地从床上爬起,四下无人,只有桌上一封孤单的信纸:
摽有梅,其实七兮,求卿庶士,终其谓之
末岚把信纸收好,没哭,也无一言。
师父,拜师的时候,我就说过,你值得……
京城总是一如既往的热闹,人们总在不断的交谈中,找到自己的存在。
古渊还是如从前般,把自己藏在人群中,随意,随心。
还是那座熟悉的青楼,古渊总是喜欢在不远不近的距离,看着熟悉的烛影。
那位老鸨只是看了眼古渊,便没做打算,“光看干什么……”嘟嘟嚷嚷着走开了。
古渊也不知道站了多久,直至夜深街明,灯火璀璨。
“前辈!”君莫问很是意外,但也很高兴,能再次遇见古渊;在他的身旁,白漓已和他成为不可分割的一体。
“好。”古渊转身欲走。
“前辈若不介意,去附近酒楼一叙。”
“好。”正如背上的剑,古渊还是那样简单。
君莫问携着白漓,去了附近的酒楼,对君莫问来说,从一介凡夫俗子,到万人仰慕,既因那份沉淀已久的喜欢,也因横牙的汗水和艰辛,更少不了古渊收手的一剑。
“前辈,上次一别,已是年余未见,一直没有机会道谢。”君莫问为古渊酌上一杯酒,以礼相待。
“那是你自己的缘分,与我何干。”一口饮尽杯中的酒,一如既往的平淡。
“前辈志在凡世,君某愚钝,不宜多加干涉,”君莫问也饮尽杯中的酒,“前辈的剑,无锋无芒,为何名?”
“沉渊。”
“何由?”
“璀璨如星,待落入深渊,也不过一闪而逝;人,又何尝不是。”
“多谢前辈提醒。”
三人一起聊到很晚,不过一些琐事,吐吐心肠罢了。
“客官,看你还是孤身吧。”众人散去,一位收拾桌子的小二对着伫立在门口的古渊道。
“嗯。”
“唉!那你又寻什么不开心,这可是京城有名的眷属,看着不酸?我们这些人……害,不说了。”小二端着盘子进去了。
古渊没说什么,仍旧背着沉渊,在黑夜中上路了。
每年入秋的时候,古渊都会回京城,祭拜亲人,成了一种习惯,更是这位浪人,踏回京城的一点理由吧!
古渊烧着一堆纸钱,看着火光映照在脸上,竟有些温暖。
“年轻人,节哀顺变。”那是一个顺路的耋耄老人,抚了抚长须。
“他们的一生不该这样短暂——您怎么看这一生?”
“人啊!活其一生 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几十年的时光,如果太执着,只会成了负担;该放下就放下,该抓住就抓住,人各有命,知足就好;不切实际的空想,不如大梦一场;天下之大,一个人又算不得什么,但这也不应该是看轻自己的理由。”
古渊似在沉思,又似在回忆。
老人笑了笑,继续沿着林间小路,悠然散步。
秋天的第一场雨,不大,不小,但寒气沁骨。
古渊又回到了京城,看着街上数十年熟悉而陌生的一景一物,一砖一瓦。
不远处的青楼旁,一位女子打着一柄花伞,孑然而立。
古渊像是钉在原地,一切都开始模糊起来,唯这一红一白……
“古渊。”女孩的声音似有些发颤,“这十年,我知道你一直在这看我,可是,我已经不再是以前的自己,我们已经滑向了不同的世界,”女孩替他拭去发梢的雨水,“你应该去寻找自己的未来,我已经遇见了他,把我从这儿赎了出来,我已经是他的人了;你十年的等候,我很感动,但是,你也会有自己的幸福的。”女孩眼中满是真挚,“就此别过吧。”
古渊依旧如一尊雕像,望着她走远。
“哦。”
雨水和脸边悄然的泪水混杂在一起,古渊仍旧背着沉渊,在风雨中前行。
“听说了吗?沐家新招了一个侍卫,武功盖世!”
“武功盖世?吹的吧。”
“你别不信,听说还是个美人胚子……”
古渊静静地喝酒,听着酒馆里的人聊天。
此时,一位一身轻甲的公子踏门而入,身边的侍卫只有一个女人,却令全场寂静。
古渊站到柜台,小声对掌柜说,“这位客人是什么来头?”
“沐家长子,沐玦——沐家武将出身,三代为将。”
古渊点了点头,付了饭钱,瞟了一眼沐玦身旁的侍卫,悄然走出了酒馆。
那位女子在沐玦耳边低语几句,古渊便听见一声呵斥,“站住!”
古渊没说什么,慢慢转过了身。
沐玦的侍卫走近,“师父!好久不见。”
“好,倒是个好差事。”古渊原本也认出了末岚,所以才准备溜走。
“师父这么久不见,去了哪里?”
“四海为家。”
“师父没有亲人了吗?”
“十年前,家父遭小人诬陷,抄家连坐,只有我一人侥幸活了下来。”
末岚抿了抿嘴唇,“师父还有我呢。”
“沐家倒是个好去处,好好干吧。”古渊还是欲走。
“师父……”末岚几乎是下意识地拉住了他,“别走。”
“我习惯四处流浪,给不了你什么。”
“沐玦的祖父在京城,差一位亲卫,赚钱很多的,以师父的能力,不如去吧!况且我还可以找沐玦……”
“不用了,现在这样,就挺好。”
“可是……我会想你。”
古渊摸了摸她的头,笑了笑,“师父已经无心了。”挣开了末岚的手,走的自然,走的毅然。
大雨滂沱,古渊在青楼驻足片刻,才想起看不见熟悉的烛光了。
既然这样,来京城的理由又少了一个。
这样想着,古渊或许是最后一次来到郊外,踩着泥泞,最后一次抚摸着父母和古嫄的墓碑,攥紧的拳头松了又松。
“年轻人,出门记得带伞。”还是那位老者,身边一位年轻人,扶着他,最惊讶的是,末岚为他们撑着伞。
“老人家,您……”
“老了,只有脚下的土地,还有曾经一腔热血的温存。”沐家老人,开国将军。
“那您看我这一生,是不是也仅此而已?”
“中庸之道,无锋无芒。”
“那您知道,如何恪守中庸之道?”
“不骄不躁,不卑不亢,不温不火,不贵不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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