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我也不知道我能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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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试读：

　　“这可不是你人生的终点，小伙子，你还年轻。”男人躺在窗边的床上如是说道。

　　这是一张病床，床头写着病人的名字：林槐，43岁。

　　医院窗明几净，可不管阳光怎么钻进来，也洗不干净房间中充斥着那种人类长期卧床后的气味。

　　男人微笑着，小明从他那双眼睛里看到的是无穷的勇气，对未来生活的期许，以及被封锁在其中的生命力，即使他的下半辈子都注定无法自由的行走了。

　　可下一秒，那双眼睛却突然失去了焦点与光彩，血液从男人的眼眶中流出，然后慢慢的……从他的嘴边，鼻孔，耳朵，甚至是脑后。

　　他从天台跳楼了，没人知道他是怎么上去的。

　　小明完全不敢想象，作为同病房的病友，他是如何计划这一切的，又是怎么把这个想法包裹在那副积极向上的模样里的。

　　林槐有个女儿，小明知道她刚上高中，上次看到她也并没有过去多久，他的妻子平日里经常加班，但周末一定会来看他。

　　而且他马上就可以出院了。

　　耳边隐约传来哭号，一阵风突然吹来，病号服略显得有些单薄。

　　小明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他突然想起林槐是怎么一步步躲过医生，护士以及护工，最后来到天台的。

　　他眼前林槐的死状突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则是医院天台的外沿，以及城市的天际线。

　　现在是傍晚，落日映得天略微有些红，可那不是血的颜色。

　　“原来轮到我了吗。”小明喃喃自语，双眼一片朦胧。

　　大多数人都会度过平平无奇的一生，也都会在平平无奇的一天倒霉，而王小明只是差点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和林槐一样，这辈子站不起来了。

　　小明自己都不记得事情是如何发生的了，他醒来时，自己已经躺在了救护车上，外面淅沥沥的下着雨，天色昏暗，偶有雷鸣。

　　“我应该是在去见自己女朋友的路上吧。”小明当时是这么说的，但是躺了好一会儿，他才发现自己的记忆好像已经在了很久之前，原来他已经求完婚了。

　　他想了想，摸了一下自己的大腿，他摸到了什么东西，但自己却没有任何感觉，他马上朝着护士叫道：“我的腿没知觉了，我的腿没知觉了！”

　　小明知道，如果是自己脊柱里的中枢神经受到了损伤，那便再也无法恢复了，他声音颤抖着恳请护士告诉自己受伤的样子，但他也不知道怎么问，只能说自己是不是摔成了一个麻花。

　　护士沉默着点了点头，就算还没有完全检查，但是她也能给他一个大概的答复。

　　她让小明给自己的家里打电话。

　　按照小明自己的说法，那真是一通打向地狱的电话，和很多人一样，他从小最害怕的就是闯祸之后给父母打电话了，但是这辈子还没有哪一次祸会闯如此之大，他那为自己操劳半生的父母，肯定没法承受自己的儿子出了这样的意外，突然变成这副样子。

　　还有她……能否接受自己变成累赘吗，她会离开……的吧。

　　小明在网上曾经看到过人们对于死亡的看法，但很快演变成某些哲学辩论，或者是单纯的抬杠，穿插着某些迷信说法。

　　走马灯啊，灵魂与意识，漆黑的空间什么小明通通没有遇到，没有黑暗，没有意识，什么都没有，只有醒来和就此睡去。

　　可小明真的不希望醒来，就算他没有死亡，他的人生也彻底被按下了中止键，其他二十多岁的人还在向前行进，有着大把的时光去经历那些平凡却不一定美好的生活，而小明却永远的留在了这一天，他甚至没有资格去品尝那些不美好。

　　主要是，他没有办法去回应亲人的痛苦，第一时间父母就赶到了医院，他从父母的眼底看到了心疼与无助，而小明眼看着这份感情在接下来的日子里逐渐变成了痛苦与疲倦。

　　她也来了，小明在她的眼底也看到了同父母那般的焦急与爱，但她来了几次，就再也没来过了。

　　小明有她的联系方式，但他从来没有质问过她，他只希望一切都不再和自己有关系，一切曾属于自己的物品都消失，一切自己生活的痕迹都没了踪影。

　　至于工作，朋友，不管如何世界还要继续运转，没有人能停下来等待这个被自己身体囚禁在原地的奴隶。

　　就像是经历了好长的一个梦，小明没办法从那天的梦醒来，梦里的他还能自由的奔跑，和女朋友结了婚，组里的项目大获成功，他还养了两只可爱的猫猫。

　　可现实里，小明完全不能动弹，完全不能自理，完全没有知觉，虽然年轻人的身体恢复的快，但是奇迹并没有如约而至，只是让他的状态稳定了不少。

　　就在这个时候，林槐住在了他旁边的床。

　　即使短短的接触，就改变了小明很多对事情的看法，解开了他的心结。

　　林槐比他年长，已经有了懂事的女儿，现在的孩子都早熟，他还在为自家孩子早恋耽误学习的事情烦恼。

　　为了林槐，一家人卖了车，打消了买房的想法，妻子和女儿则继续住在老旧小区的出租屋中。

　　林槐没有放弃，同时也一直鼓励着小明，其实在这个医院，还有很多人经历过各种各样的不幸，也在努力的活着，像是夹缝中被踩了几脚的野草，歪歪扭扭，却生命力顽强。

　　可是林槐死了。

　　除开他的亲人，最不能接受这个事实的就是小明，难道林槐说的那些话，都是骗自己的吗。

　　小明不相信，他没什么特长，从小最擅长的就是从别人的眼睛里，看到他们自己。

　　后来听护士他们说，林槐是趁着轮班的时间段，支开护工用偷偷准备好轮椅爬到了天台，他为此努力做恢复训练，似乎也是等待着这个机会。

　　所以小明也上来了。

　　小明趴在天台边缘，肋骨被硌得生疼，他看着楼下人来人往，又有多少人能满心欢喜的离开这里呢。

　　一股莫名的恐惧蔓延上来，他的手心都是汗，小明知道自己还不想死。

　　他还有很多事情想要做，有想吃的东西，想玩的游戏，想看的故事，想体验的……属于这正常人的生活。

　　他只是很羡慕其他人玩玩乐乐，不断结交着新的朋友，他从未有过高位截瘫的朋友，就像自己也没办法结交到新的朋友一样。

　　但这不代表他接收不到来自他人的温暖，在这里他屎尿都要在床上解决，可那个朴实的农村汉子没有嫌弃过他，他也有个孩子，所以他要为了自己的孩子努力地活下去。

　　小明在想自己是为了什么活下去，为了自己？为了父母？还是为了什么呢。

　　在他的脑海里，闪过最多的，还是自己父母的模样。

　　人人都在努力地活着，有人比自己要惨得多，也有人比自己过的好一点。

　　他经常被被推着经过一个地方，小明只能隐约听到那个地方传过来一阵阵微弱的呻吟，那是因为最强烈的镇痛剂也无法消弭那种令人发疯的疼痛——可能来自癌症晚期的患者。

　　又一阵冷风吹拂着小明的面庞，吹得他耳鼓隆隆作响，他好像又看到了林槐的死状，即使他从未见过，他听到了其妻女的啜泣声。

　　小明不想死了。

　　由于他腿部没有任何力量，趴在天台的边缘，双臂早就酸痛得无以复加，于是他只能让自己的半个身子探去，用胸腔做出最后的平衡。

　　这也让他处于了一个极其危险的姿势。

　　他必须要小心，非常小心……

　　这时候，一双手用力地推了一下他的身体。

　　失重的感觉和坠入冰窟的恐惧感同时从传来，小明坠落了。

　　他在人生的最后几秒钟，用尽力气调整了自己的姿势，扭过头，看到了推出自己的人，正向他露出熟悉且温暖的微笑。

　　呼呼地风声，以及周围不断加速的景色宣告着小明的死亡，而他只能用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说道：

　　“林…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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