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这边。”
青山市北郊水库上游,身穿制服的执法人员面色严峻抵达报案地点,瞧见的却是一个正在提杆的年轻人。
那云淡风轻的模样,让从业三十年的张怀民心中不禁咯噔一声,手不由自主的摁向腰间,迈步来到年轻人身旁。
发现旁边还立着一块牌子,上面印着一位微胖的女性,带着眼镜,露出含糖度颇高的微笑。
照片下面写着——‘替姐征婚,芳龄二八老处女,师范毕业,国家编制,性格文静。有意者请联系,如果担心扶弟魔,已和家人商议,随时可断绝关系。’
张怀民眉头微挑,想起些什么:“你是不是经常去水库钓鱼?”
余劫生收起钓竿:“你怎么知道我刚掉了只八斤多的翘嘴!”
说话间,拉起鱼护。
翘嘴还在里面死命扑腾,溅起雪白的水花。
这人多少有点大病。
张怀民不认识余劫生,但他听因伤退役的朋友提起过,这个带着姐姐艺术照去水库钓鱼,还瞧不上朋友家小子的……算命先生。
是的,根据朋友的描述,余劫生的职业是算命先生。
听说还是计算机专业毕业的算命先生。
张怀民沉下脸色,试图将话题导回正轨:“我们接到报案,说这里发生了命案。”
“是我报的案。”
余劫生比翘嘴还翘的嘴角缓缓僵滞,重新将鱼护放回水里,看向张怀民背后一群警察,其中不乏年龄和自己相仿的小伙子:“就在那边,但我要提醒你们,现场的状况,可能比较挑战人类的神经,希望你们能做好准备。”
“能简单跟我们描述一下吗?”
余劫生掏出手机:“我嘴笨,但我拍了现场的照片。如果不是因为这里信号不太好,我都打算直接发给接线员小姐姐。”
把手机递给张怀民,余劫生还挺不好意思的:“新买的手机,像素太高,简单一张照片都几M,我试着发了半天,实在发不出去。”
张怀民接过手机,初略一眼,顿时一股凉意从尾椎直冲天灵盖。
喉咙上下涌动,呡紧嘴唇,饶是经验丰富,也被画面中的惨状恶心得直冒酸水。
“师傅。”后面小警察凑上来,试探性看上一眼,虎躯一震,赶忙把头扭向一旁:“呕~”
张怀民险些跟着破功,艰难把嘴里的酸水咽回肚子里,颤抖着手把手机还给余劫生:“你确定这是现场照片?”
“现场就在那边。”
“不是,我的意思是,你发现他……他们的时候,他们就是这样,摆放整齐的吗?”
张怀民心中蹦出一个大胆的想法,看着余劫生,就像看到鬼一样。
“不是。我一开始发现的时候,现场只有一个旅行箱。”余劫生收起手机,耸耸肩,瞧见还有不少警员正满脸疑惑的看着自己,索性解释道:“你懂的,这种荒郊野外的旅行箱,里面不是人民币,就是人民本民。但我没想到,我能开出隐藏款。”
“什么隐藏款?”听余劫生戏谑的口气,某位警员好奇问道。
“人民碎片。”
“额……”
张怀民比划着手脚:“所以,你打开了箱子,还试图把他拼起来?”
“你可能不太了解,对于我这样的安顺良民而言,报假警带来的愧疚感,不亚于直接袭警。我只是想确认不会让你们白跑一趟,毕竟这地方挺荒凉的。”
张怀民脑筋一时短路,根本跟不上眼前这个年轻人的脑回路:“那你还来?还带着那块牌子?”
“我也试过不带,但不带的话容易空军。”余劫生严肃道。
“……”
张怀民想让余劫生相信科学,但想到余劫生的职业,以及自己三十年职业生涯里的一些怪事,深吸一口气:“你当时是怎么发现那个箱子的?”
“我当时正在寻找钓点。说实话,那地方属实不错,下面就有鱼群,还不用打窝。但,人民碎片味道实在是太冲。我想,”余劫生微微一顿:“那些鱼之所以聚集在那,大概率就是因为箱子的缘故,这样的鱼我可不敢吃。”
张怀民张开嘴,欲言又止。
从业这么多年,一问三不知的他遇到过不少,但像余劫生这样,对答如流,每句话都说在奇怪的点上的,他还真没经验。
“你带我去看看现场。”说完,转头咽下一口唾沫:“老吴,你跟我来,其他人,搜索四周。”
“师傅。”
“你跟他们一起去。”
小徒弟心有余悸的看向余劫生,咬牙道:“我可以的,反正已经见识过了。”
张怀民犹豫片刻:“好吧。”
说完,转向余劫生:“你,不害怕吗?”
正是因为有余劫生这样一个同龄人,他才会同意徒弟的请求。
可是这个同龄人,貌似不太正常。
“刚开始也害怕,我抛竿的时候手都在发抖。然后……”
“然后?”
“那条八斤的翘嘴出水之后,我就给忘了,现在才回过味来。”余劫生朝旁边吐出一口唾沫:“那味道真要命。”
张怀民已经不想再说些什么了,示意余劫生头前带路,路上,忍不住继续追问:“我听老杨说,你是个算命的?”
相比惨绝人寰的碎尸抛尸案,他居然对余劫生更加好奇。
“这是我的名片。”余劫生直接掏出名片:“比起算命,我更愿意管自己叫超能力者,或者叫灵能力者。我也是最近才发现,自己能看到别人的死相。但只能用肉眼亲眼看到才有效。
“当我发现自己有这个超能力,并且能帮人躲避死亡的厄运后,我就辞职干起了算命先生。”
“原来是这样。”
余劫生不知道张怀民信没信,至少没抬杠,对这位老警察好感度+1。
作为一个生怕报假警的良民,他自然也想解释清楚。
万一他们觉得自己贼喊捉贼怎么办。
不管自己有没有犯事,余劫生瞧见警察就会本能的犯怵。
二十四年的光景,除去吃奶的那几年,他至少打过架、偷过西瓜、顺过同事的笔、抄过同学的作业,还未成年偷去网吧包夜。
“你以为的死相,是不是面色铁青,七窍流血,看不清脸。但我看见的死相,就拿那个碎片来举例,如果他在快死的时候出现在我面前。我看到的,就是一堆碎块在我面前飘过,可能保持着箱子里的姿势,脑袋夹在两腿中间。”
就在昨天,我还瞧见一滩烂肉在地上蠕动。你应该知道他,就被泥头车卷进轮胎底下那个鬼火少年。可惜,他显然没听我的劝告。”
“哦,对了。”余劫生补充道:“当时我就想着,箱子都在水里泡了不知道多久,我发现的时候还在随波起伏,肯定不是第一现场才开的箱。每个环节我都拍了照片,可以作为线索。”
“你考虑的还真周全。”
张怀民已经能闻见空气中弥漫的腐烂味。
不禁想起两天前的那桩车祸,人听说都是火葬场用铲子铲走的。
一行人在初秋的草丛中踱步,膝盖深的杂草‘簌簌’做响,惊起一些飞鸟。
余劫生加快脚步,抬手做驱赶状:“去!去!大胆,居然敢破坏现场。”
“师傅。”
张怀民咽下一口唾沫,对捂着口鼻的徒弟并不抱什么期望:“好好看着就行,别把师傅当神仙,这种局面……”
张怀民看向驱赶飞鸟的余劫生,牙齿都在打颤:“师傅我也没遇到过。”
主要是没遇到过这样的人。
靠近河边的草地上,摆放着余劫生找到的人民碎片和旅行箱。
刺鼻的味道加上真实的视觉冲击,小徒弟捂住嘴:“呕~”
没完全捂住。
就连余劫生都不禁呡呡嘴唇,决定今天中午改吃素:“如诸位所见,这是一个六等分的人民碎片。”
余劫生掏出手机,打开备忘录:“根据我事先的观察,死者是一名男性,年龄大概在三十到四十岁之间。左手无名指佩戴得有戒指,应该结婚了。死者的右肩、前胸和后背有一幅诡异的纹身,如果我的专业判断没错的话,纹的是钟馗。这一点很奇怪,普通人可不会纹这种纹身。”
“你还调查过?”
张怀民有些压抑不住喉咙间不断翻涌的早饭,余光撇见被拼凑起来的尸体,不知为何就释然了。
他都那样了,不奇怪。
“配合执法人员维护治安,是每个公民应尽的义务。”余劫生满脸庄重:“所以,表现的好的话,会有锦旗吗?我可以自己付材料费。”
“这就是你的动机?”
“别把我说的像是罪犯一样。我只是觉得,作为一个算命先生,家里挂面警局的锦旗,能让我赚更多钱。”
“警局可不会给一个算命先生背书。”张怀民严厉警告道。
“我又不是要什么神算的称号,给个良心市民就行。”看张怀民有所抵触,余劫生岔开话题,继续翻阅备忘录:“我捏过死者的肌肉,虽然被水泡的……,额,我不太想描述那个触感。直接说结论,死者的大腿、胳膊和后背肌肉比较坚韧,显然经常锻炼。
“另外,我在死者后腰发现淤青的痕迹,形状规整,不像是肌肉拉伤,更像是外伤。除此之外,死者的脖子上还有一个伤口。虽然脖子被砍断了,边缘腐烂得还有些严重,但还能看到疤痕掉落后的新肉。”
小徒弟刚吐完早饭,听完余劫生的描述,脖子伸得老长,直接瘫软在地上,涕泗横流。
张怀民关切的看向徒弟,老陈心领神会,弯下腰,拍打小徒弟的后背:“我和你师傅也是这么过来的,没什么好丢脸的。”
张怀民继续盯着余劫生:“还有别的线索吗?”
“都是推测而已。许多结论,都只是我的臆想,仅供参考。线索的话,还剩最后一个,死者的断裂处十分奇怪。”
余劫生抬起左手,凌空劈下,模拟分尸时的场景:“老实说,我炖猪脚的时候,最难处理的就是骨头。但死者断裂处的骨头,好像,不是被砍断的。而且,断裂处的肉,能看到拉丝的痕迹。”
“拉丝?”
余劫生眯起眼睛,点点头:“是,我怀疑,他是被人扯开的。”
张怀民肉眼可见一激灵,张开嘴,蠕动嘴唇,呆愣片刻:“把你收集到的信息给我。”
拿到余劫生的手机后,他深吸一口气,干呕一声,硬着头皮去往尸体旁边。
一边翻看余劫生的相册,一边看向断口处。
渐渐,他的额头浮现出细密的汗珠。
和余劫生描述的完全一致,伤口呈现出杂乱无章的碎肉状,皮肤则是锯齿状,横截面凹凸不平。
大腿骨更是整个露在外面,油光可鉴。
散发出森森白光。
张怀民不停翻阅相册,或许是内心本能的不愿去接触如此诡异的尸体,滑动屏幕的手逐渐机械化。
直到……
“啊,亚美爹。”
余劫生轻咳一声,拘谨在一旁,也不敢去抢手机:“咳咳,我已经十八了,看这个应该不犯法吧。”
第一次因为科技的发展感到不方便。
谁发明的相册能放视频的。
还是接着上次的观看纪录放。
张怀民完全没心情管余劫生那点破事,将图片翻回上一张,里面是飘在水里的旅行箱。
余劫生如释重负,在一旁解释道:“这是我发现箱子的时候拍的,这么明显的味道,我当时对里面的东西已经有了个大概的认知。”
“尸臭吗。”张怀民深吸一口气,差点没呛得翻白眼,从兜里掏出烟盒,递给余劫生一根。
“谢了,不会。”
张怀民丢一根给老陈,点燃香烟,多少冲淡那令人不适的味道:“你怎么能确定那味道是尸臭?”
哪怕余劫生表现得无可挑剔,堪称五星良好市民,张怀民依旧很难不对他有所怀疑。
这个年轻人,简直邪门。
“因为我不光能看到死相,还能闻到死亡的味道。不过,只能从那些大限将至的人身上闻到。唉!我们楼下就有个八十七岁的老太。”
“她……快死了吗?”
张怀民也五十多了,不再年轻。
“快了吧,大限将至,我也没办法。只能提醒她,把自己外地务工的儿子叫回来,或许一高兴,还能多活几年。”
烟头亮起明亮的橘红色,张怀民斜眼看向余劫生,薰得眼泪不止:“你不信命?”
“我要是信命,就不会帮人避开横死的结局。当然,主要还是为了赚钱。我都有超能力了,不拿来搞钱简直暴殄天物。”
张怀民会心一笑,第一次感觉余劫生还是个人。
有着和所有人一样复杂的人性。
抽完一根烟,张怀民强忍不适,戴上橡胶手套,仔细检查完尸体,最终决定:“还是带回去给小王看看吧,他是法医,比我们都要专业。”
余劫生撇撇嘴:“他为什么没一起来。”
“他在忙别的案子。”张怀民站起身来,把手机还给余劫生,摸出自己的手机:“待会还得耽误你点时间,这么大的案子,需要你配合我们回去做个笔录。”
“行。”
“目前最要紧的,是确认死者的身份。”
徒弟:“回去对比下DNA不就行了?”
张怀民顿时语塞。
余劫生好奇道:“现在科技这么发达了吗?”
“这技术十几年前就有了。”说完,徒弟硬着头皮掏出一个裹尸袋,双唇紧呡,帮忙收敛遗体。
余劫生目光热切的看向他腰间的手枪,可看他的模样,只怕在完事前一开口就会破功,只好忍住。
不咋合适的。
……
半个小时后,余劫生收起渔具和为姐征婚的牌子,放掉鱼获,开着自己的小电驴,跟在警车后面回返市区。
两个小时后,余劫生在警局食堂蹭了顿国家饭,打着饱嗝心满意足的回家。
刚到小区门口,就听见里面锣鼓做响,唢呐震天。
“什么情况?”
房东挎着个脸:“302那老太太死了,死好几天了。她儿子今天回来才发现,真晦……”
为了尊敬死者,房东没把‘晦气’二字说完,但嘴唇撅的似乎要捅破天际。
“死好几天了!”
可是,自己昨天晚上还见过她。
“可不是吗,发现的时候,都招苍蝇了。”
余劫生的确闻到熟悉的味道,不过比起上午的要清淡不少。
仅仅一晚上,哪怕她回去就死……
余劫生突然明白,自己为什么会从老太太身上闻到尸臭了。
“小余啊,今天空军了?”
房东四处寻找余劫生的鱼获,毕竟是白捡的蛋白质。
“是啊。”
余劫生并未辩解。
谎言不会伤人,真相才是快刀。
我钓到一条八斤的翘嘴,这事难道还要逢人就说吗?
艹,忘了拍照!
余劫生感觉自己亏了一个亿。
“是不是没带你姐的照片啊。你姐姐一看就是个有福气的女人,肯定能生儿子。”房东贼心不死道:“要我说,干脆嫁给我儿子好了。我这么大的家业,她嫁进来指定跟着享福。”
余劫生只是陪着笑脸,并未回应。
那可是他亲姐,父母常年外出务工,长姐如母。
转念,余劫生就联想到老太太。
听说她原本也是本地人,只是拆迁的时候,赶上孙子结婚。所以没换安置房,而是领了拆迁款,给孙媳妇做彩礼。
以至于这么大把年纪,租房住。
有点想爸妈了。
余劫生告别房东,提着渔具转身上楼。
老姐都还没嫁出去,自己着什么急。
现在余劫生的目的只有搞钱,搞钱,还是搞钱!!!
人活一世,难免一死。
这世上,也不仅仅只有死亡一种离别方式。
彩礼先不急,姐姐的嫁妆,一定要攒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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