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年一十有四，闽籍村野，家贫徒四壁，衣弊缝七丁。
其一亲，眼睁便诺仲，然，终生为父，只当谓称叔父。
其一亲，眼睁便诺兄，然，长兄如父，可当谓称郎兄。
乱世经年，沧海横流，跳丸日月。
忽忍一霞音迅叨过，
“便是一人两鬼七分真，两番人作一番人。”声音高藐且深沉。
少年疑惑开口：“此言差矣，我与叔妹二人，一室二厅，三餐四季，共其三人，相依为命。”
“何来人鬼之说？何来两番人之说？”少年连忙补充。
抑郁寡欢的声音传来：“三生三世，一世骨肉情未了，一世人鬼情未了，一世红尘情未了。”
声音就此戛然，尔后复现讷言，却溢逸着戏谑之感，
“你可有世偿还？寿易彼命？”
“曾几何时也？”
然毕，四处云涌，又现靡靡之音，
“奈何桥上，走回来便是！”
少年不解的望向天空，打量着不知从何处传来的声线，颤栗着身形，便要发狠，
“我呸！魑魅魍魉！我只存一世，我只处一地，我只爱一人，我便是我！！！”
语毕，四周寂静，天边的大雁隐约有啼鸣，伴随着回声阵阵......
我便是我.....我便是我.....
少年喘着粗气，形体涣散，眼里似有薄雾弥漫。
.........
“你便是我，我便是你。”最后一句伴随着空灵感，声音渐行渐远。
.........
少年猛然惊醒，周遭漆暗一片，但见，茅屋为秋风所破，汤心为寒雨所熄。
“呜嗯，哥哥，我好冷啊。”一旁蜷缩在少年身边的少女呢喃道。
少年目光朝上，看着天花板，所显恬静之色。
“好妹妹，待哥将屋梁缝补下，你就不冷了”
说罢，旋即起身，将自己只能盖到脚踝处的毡裯伏在了妹妹身上，仰头望去，所见屋顶渗着雨沥，窗板上的槛障迸裂出一条蚯蜈之骸，狰狞作态，其间隙里，风雨交相辉映。
少年冒此夜雨，穿过露天的中庭，来到叔父的房间。
房门微张，少年打量些许，所闻屋内寂静，鼾声隐约。更见室内的屋梁与窗框皆是安然无恙，便此松下心来，朝库仓走去。
库仓长四丈，高七尺，宽约为三丈有余，是家里为数不多用芳土砌成的隔间。即便是再贫苦的人家，藏粮的地方也马虎不得。
少年低着头，蹑手蹑脚走寻着，在这不大不小的空间里，干燥且温和。少年觉得如此安逸，寻思着要是能拿来做寝室就好了。
大缸里的米粮已然见底，他不太情愿的将目光撇去，落到堆积柴火与放置茅草的地方。
动作迅捷，所见其人挑敛了几块较为厚实的木块，又扎绑些许茅棚，很快就离开。
来到屋顶，此刻暴雨倾盆，狂风呼啸，少年沉着冷静，不为所动。
他有条不紊的将渗漏的朽木摘取，盖上新的木板，系上麻绳，最后再铺上茅棚。
莫过一盏茶的功夫，窗边的裂缝也被修缮完毕。
前后一个时辰不到，他虽年少有为，又言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可一天早起晚归的他，已然也是身心俱疲。
原来，少年逢颜时天无异象，牧田刨石得以苟活，权杖上天垂青，实属不易。其家中寒舍几间，非书香门第几分，惟家中长者自知，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
便是三餐玉露，风尘作衣，月夜为楼，也徒步藏金，要为那少年占砚持笔，盘缠做马。
十年寒窗无人问，一举成名天下知，便是其叔父每当在为生活奔波不下去之时的琐念。
叔父名曰江怀臣，字晓孞，为人老实淳朴。家业淡薄，身无分文，外头所见半亩良田，一破败茅屋，便是全部家当。
朝做卖炭翁，午为农民工，夕时蓑笠翁，三种营身，便是一生所照。
可怜身上衣正单，心忧炭贱愿天寒。
可见背脊炎阳照，汗落尘泥不知旱。
可问钓叟几两钱，不售只当肚里填。
余年袅袅，亭有枇杷树，其妻死之期所手植也，今已枝盖如伞，叶茂如云。
树下，一童男童女，相谈甚欢，品茗瓜果香甜。
如此岁月，已然十一经年。
少年几经春秋，也已看破凡尘，虽未曾金榜题名，却也名列前茅。这还是他凿壁借光，废寝忘食，无银两入私塾，只得窗边苟读，无砚墨提笔，只得折枝拎土。
芳年六岁便能帮忙叔父跑腿，行年八载更此独立，照顾起五岁的幼妹。
如今叔父年迈有余，老腿不便，少年更是独当一面，维持操劳起了家里的生计。
这怎不叫叔父宽慰，怎不令他心软，每每旁坐，只当想着，这少年定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
少年回屋躺在床上，疲惫不堪，将有困意袭来。
“好哥哥，我不冷了。”一旁的妹妹似睡非睡的呢喃道。
少年望着一旁的妹妹，她面容白皙，双唇嫣红，眉心一点娇媚，如泛江一叶扁舟。似蜷缩依抚之态，楚楚动人。
“江晓暖，你定是仙子转世，留闻于人世间，既与我手足，我定不让你挨饿，不让你受冻，我定会让我们一家，发扬光大。”少年抚摸着妹妹的头，低声说道。
目光渐渐看向自己的手掌，竟显糙皲，于妹子娇嫩的额角之下，摩挲作态。
依稀想起刚才梦里的对话，心里起疑，面露不甘，
“我是江晓生，我便是我！我年十四岁，我只有叔父和妹妹两个亲人，我身在闽侯郊野，我只爱......江晓暖一人。”
忽然，他抿了抿嘴，用力抽了自己一耳光，仿佛触碰到了莫种大忌，当即失色，余后又稍作平息。
“哎，只当你能陪着我一起长大，待到看你步入红尘，我便心满意足了。”江晓生再次望向妹妹，低语声不止。
又过良久，江晓生正要睡去，恍惚间觉得自身经脉横生，盘根撮合，只见他颜容紧闭，随即又稍作缓和，隐隐约约，在他迷离之际，似有什么东西流入体内，只得一种说不出的奇妙感觉。
这一夜，他仿佛睡了许久，睡得深沉、踏实且安然。
屋外藩篱围绕，栏杆之上缀着淡红绸幡，以此寓戒鸡禽鹐架不休，怯生入篱。
时隙寥寥，惟余鸡鸣声阵阵，天边朝霞升腾，景声并茂。
所见日高三丈，方起也，又见日出三杆，日已三杆，日过三杆。
屋内床上躺着一人，其慵身负暄，大腚曝日。
而其人身旁那女子已然冠衣洗漱。
江晓暖欠声道，
“哥哥，醒醒！快醒醒！”
语气娇烈，声色却是媃韵，只道摇晃着江晓生的身子，嘴里低喃着，
“太阳可都晒到你的屁股上呐.........”
江晓生缓缓睁开双睛，所见窗外阳光已然照进，此刻骄阳明媚，有煦烟氤氲，大抵是昨夜湿气未调，黎明时分还是阴云密布，风雨如初。
不过，此时的江晓生只觉荣光焕发，欣喜万分。
他正了正脑袋，坦荡说道，
“妹子，今早想吃些什么，跟哥说说，哥上街给你带。”
“哥哥，现在已是巳时二刻，叔父煮了糖水面饼子，赶早就去了集市，还有一碗给你放桌上了。”江晓暖低声回话。
一人骤起床檐，一人落座床榻，两人侧目着，语声寥寥。
“岂有此理！都这么晚了！你怎不早点儿叫我起来？
“或还说！我不是叫他不要再去赶集了的？”
江晓暖不语，低沉着脸，倾听着，
“你可知叔父带哪些木炭了去，我记得这些天下雨，靠门房边的那些可被雨水浸湿了罢？”
江晓生迅速穿好衣裳，便要离去。
江晓暖还是没有回答他，却是低下了头，欲将埋进胳膊肘。
片刻后，她应身而起，迎上了江晓生，便此深深捥住了他的手，摩挲着，只觉粗糙无比，本不符合他这个年龄的沧桑感。
“哥哥，你今儿睡了好久，你大可是累了。”江晓暖关心问道，更加依近了些，便此揉了揉晓生微涨的脸蛋。
江晓生一时语塞，顿感手足无措，脸蛋更加涨红，果觉妹妹总是这么的玲珑可人，怎不让人心生怜喜。
他回过神，倒也暗叹，自己好久都没睡得这么舒坦，这么踏实了，也好久没晚起过。他大概也觉得是自己真有点累了。
江晓生料欲开口，说些否决之言，只道是些许劳惬罢了。
然，话未出口，但见晓暖猛然将头窜入他怀中，紧紧拥抱着他，哭噎半声，心疼无比的说道：
“哥哥，这些天以来，你起早贪黑着的，不是去集市，就是去锣户的路上，诗书卷墨也怠慢了几分，你的掌肤更加粗糙了，你的卧蚕也更加暗淡了，你定是累坏了的！”
少女于怀中倾诉着，内心嘀咕，眼角洇滢，
“哥哥！我不要南街罗市户的珠玑，我也不要北巷盈绮角的石榴裙！我只要你好好体恤自己，好好上书去。”
江晓生顿时哑然，嘴角的不适与心底的酸溜味不断涌现。
依稀回想起，数月前挑着竹担的自己带着妹妹凑巧步入当地一颇显繁华的街区。
那里市列珠玑，户盈罗绮。路过的行人百姓，锦帽玉帛，鲜衣怒马。
有小娘子打着油纸伞，粉妆黛艳，蔽日之下，所显纤纤之身。有妍丽佳人散步，亦此依仗，其手镯偎砰，并肩而行。也有和江晓生年龄相仿的书生，其文质彬彬，怀绣香囊。
未曾瞧见过世面的江晓暖，便此眼神放光的打量着这里的一切。江晓生看着妹妹这般羡慕的神情，又望向妹妹单薄的衣裳，已然有些褶皱发黄，裤子更是古朴单一，连条像样的裙摆都没有。
许是平日里的颜面盖过了体面，怎么看怎么顺眼，可人靠衣装马靠鞍，再与那些光鲜亮丽的人们比起来，真就什么都不是。
江晓生心里越发不是滋味，难以启齿，当即悲悯的望着自己的妹妹，而一旁的江晓暖好似也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便回收眼神，貌有些不知所措的低下了头。
见此江晓生旋即也慌忙转头，装成无所事事的样子。
兄妹两似有察觉，似有所想，却是不言不语，低沉的走出了这片街区。
江晓生面红耳赤，他羞愧，他懊恼，他自言怎么会让妹妹这般不得体面的出门，即便自己也是麻布粗衣，但他完全不允许妹妹这般，他要给妹妹最好的，他要挣更多的银两，给妹妹买更好看衣裳。
思忖之间，闻有呼喊声，
“喂！哥哥，别发呆了，我去端汤饼来喂你，可好？”晓暖见他眼神迷离着，旋即从怀里窜出说道。
晓生木愣了些许，眼角便似有泪水滴落，眼前的妹子是这般乖巧懂事，明明欣慕着瑰丽的烟花裙摆，却口口声声说不喜。见到自己晚起了，倒知自己的辛劳付出，便此嘘寒问暖。
江晓生欣慰无比，却是什么话也说不出来，胃肠如同翻江倒海，苦楚不堪，黯然望着妹子前去端汤饼的背影。
他咬紧牙关，暗自发誓：“我一定要让你穿上漂亮的衣裳，带你去看遍人间繁花锦秀！”
其眼眸深邃，逸散着坚毅之色，
“我一定也会好好的上书，便此金榜题名，令你心颜逐欢！令叔父扬眉释怀！”
双拳不觉间紧攥，不知是在对谁作威，
“我定要让咱家不受凄寒之冻，不受果腹之饥，不受冷眼之欺！”
江氏一小生最新章节|江氏一小生免费阅读|江氏一小生主角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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