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尘第一次握剑是六岁时。
在藏剑阁中,他一眼便看中了那柄剑,剑名紫霄。
年幼的他便觉得那柄剑古朴而有力,枯木一般的剑柄,剑鞘上镶嵌的深紫色宝石,仿佛漆黑的夜空,深邃而富有魔力。
樊尘第一次与人比剑是十二岁时,对手是大他一岁的大哥樊潇。
那一剑不快,如同划过岁月的长河,带着与剑手年龄不相符的气势,刺向对方,最终停在对方面门处。
樊潇恼羞道:“天下剑法,飞鸿为尊,你是飞鸿山庄弟子,却为何不使飞鸿剑法?!”
樊尘心中暗叹,“是啊,虽然自己与大家一同练剑,但施展出来的剑法就是与旁人不同。”
一位老者在旁喝道:“樊尘,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修改剑法!这是对先祖的大不敬!”
樊尘眉毛一挑,说道:“天辰长老,您先别急着给我扣帽子呀。我这最多算是悟性不足,没学到咱们飞鸿剑法的精髓,大不了我再勤加练习就是。”
樊尘是飞鸿山庄二公子,飞鸿山庄以剑法的灵动而闻名,剑影如烟,翩若飞鸿。而樊尘的剑则质朴无奇,却势如暗流,翻涌深沉。
他使不出飞鸿剑应有的剑意,与剑法的相性有这么大的偏差,也算罕见。这样练下去是前途无望的。
樊尘瞥了一眼在旁观战的父亲樊天阳。父亲只是眉头微皱,好似心中并没有什么波澜。
樊天阳向天辰长老说道:“二弟,别太苛责尘儿,小孩子没学会,再教便是。”
天辰长老名叫樊天辰,是樊天阳的亲弟。
樊天辰道:“尘儿六岁习武,至今已有六年,说他悟性不足,但轻功身法、武学之道却是一学就会,尤其对于势之境的领悟,在同辈之中可以说是无人能出其右,说他天资卓绝,却唯独无法领会飞鸿剑意。这是相性不足啊,这样下去,他在山庄无法立足是小,耽误他的武学之路是大。”
樊天阳摇头道:“二弟,你的意思我完全明白,无需多言,再教教吧。”
起初一年,樊尘是加倍苦修的,但剑法一路却完全没有长进。
之后,樊尘的修炼几乎陷入停滞。他一度认为,自己是没有天分的,但是只要手握长剑,那种势如破竹的气势就会涌现出来,虽再未与人比试过,但他心中清楚,自己在同龄人的中想要获胜并不难。
他也曾为此沾沾自喜,但他后来也想明白为何长辈会如此担忧,别人是在沿着前人的足迹稳步前进,那是一条既定的道路,剑法练到什么地步,该向哪个方向发展,一切都有迹可循。但他的剑法又该走向何处,却无人知晓。
他也曾想改投其他门派,学其他武功,但他的处境,父亲又何尝不知,既然父亲没有提起此事,他也就不曾开口。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
每日,樊尘除了会偷偷舞一阵子剑,其余时间便像个闲散少爷,四处游荡。
他会躺在屋顶上看朝阳晚霞,也曾深入山中探寻人迹罕至之所。他迷恋过斗蛐蛐,也养过几匹良马。
在其他弟子挥洒汗水的时候,他也曾静静的在旁看着,一看就是几个时辰。
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也没人向他搭话。大家只道:“这人废了,不要理睬他了。”
十九岁的樊尘,心性愈发洒脱,先前他也会在意旁人的看法,行事会有所顾忌,此时的他,反而如闲云野鹤一般,心之所向,行之所至。
樊尘住所前的庭院中,樊天阳静静坐于亭中,看着樊尘舞剑。他的剑法也如他的人一般,不再那般中正,而多了几分写意。
在樊天阳的眼中,樊尘是山庄内最不一样的那抹色彩。旁人练技、悟势、感意、向道,而樊尘这些年,修习的是心性。
樊天阳一直对樊尘不干预、不劝谏,随他妄为。樊尘品性不坏,只是自己玩乐,也并没有惹出什么乱子。
范天阳朝樊尘挥挥手,道:“尘儿,来歇歇吧。”
樊尘闻言,回剑入鞘,坐在父亲身边。
樊天阳看着樊尘手中的剑,忽然说道:“尘儿,你知道这把剑的来历吗?”
樊尘点点头,摸着古朴的剑柄道:“听娘亲说起过,是一百多年前的一位老祖宗留下的。”
樊天阳道:“在那位老祖宗之前,飞鸿剑走的不是灵动一路,而是以奇巧见长,出剑往往出人意料,难以抵挡,这种剑,成就极高,但入门很难,老祖宗却生性不喜这一路数,修改了心法剑诀,才逐渐有了现在的飞鸿山庄,和飞鸿剑法。”
樊天阳看向樊尘,道:“为父看的出来,你天生对势之境领悟极高,而飞鸿剑却偏偏重技和意。”
“你知道,武学分为技之境、势之境、意之境、道之境。四重境界又以前一境界为根基。同时,各境界又相互交融,形成了不同的武学理念和偏好。每个境界又分为十层,在使用飞鸿剑法的所有武者之中,最为强悍者,达到了技之境十层,势之境九重,意之境十重,道之境八重。”
顿了顿,樊天阳又道:“这个境界也是你手中那把剑的主人,羽化飞升时的境界。”
听罢樊尘一阵错愕。羽化飞升?成仙了?这不是小说话本中的情节吗?
樊尘道:“父亲,这世上真有仙人?”
樊天阳道:“尘儿,为父只是想告诉你,这个世界很大,个人修行,个人自有天命。”
随后樊天阳又压低声音道:“仙人的事,不可外传。”
樊尘张了张嘴,又点了点头。
樊天阳又道:“三日后参加四境山聚武的选拔就开始了,为父可以为你指条路。随我一同上四境山,去看看更广阔的世界。前提是,你要拿下前三名,你可做得到?”
四境山因四境宗闻名,四境宗因穷极武学四境,故而成为天下武学之首,而四境宗一向超然世外,专注于武学修为,又因广开山门,受天下敬仰。
可以参加四境山聚武是各门派武者的无上荣耀,只有其中的佼佼者才有资格。而飞鸿山庄作为四大派之一,才有十二个名额,除了各长老及各首座,弟子之中,参加四境山聚武的名额只有三个,十七岁起可参与选拔,樊尘一次也未曾参加。
樊尘自然明白父亲的意思。父亲是有心让自己改投别派了,并且愿意为此带他上四境山寻找机缘。
樊尘抬起头,眼之中映射出飘过天边的云朵,心中却是翻涌澎湃起来。
“我定能做到。”
这一天,樊天阳看到樊尘眼中闪烁着近十年都不曾出现的光芒。古人常道,十年磨一剑。他这柄剑十年都不曾出鞘,却不知道如今已打磨到何种地步。
风吹过,扬起少年心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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