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过完年后,横店影视城又有超过400部短剧开拍了。
在横店影视城,每天都有将近12,000多名影视工作者来回奔波。
海量的群演,像不要钱的大白菜一样,供人挑选。
同时,还有一些围绕着剧情需要对场景进行修饰的布景人员,他们同样领取着微薄收入,支撑着整个影视城每天高速的运转。
在这些后勤场务人员中,就有李密。
李密,大二暑假闲着没事,跑来横店影城找工作。
两周前,他进了一个叫做“军少狷狂”的短剧剧组,跟着一个叫曹新民的老布景师学手艺。
曹新民在横店广州街这一片还挺有名气的。
他最擅长的就是修饰古色古香的桌椅板凳、木窗屏风,无论哪朝哪代的,经他大手一摆弄,都能保证80%以上的还原度。
因此,在广州街这一带,老曹的活计总是络绎不绝。
李密原以为跟着老曹当学徒,前途无量。
他那所学校本来就挺野鸡的,出来之后,恐怕也找不到什么正经工作,说不定跟着老曹学到本领后,能少走许多弯路,直接进入影视行业。
然而,这个美梦还没做一半,李密就认识到了现实的残酷。
在广州街一个{祠堂}拍摄点,身材瘦小、脸上带着一层书卷气的李密,正被一群人围着。
好几十男女演职人员各个义愤填膺地盯着他。
男的穿着中山装或民国军队的服装,女的则是满头波浪卷,穿着开衩到大腿根的旗袍,一副民国姨太太的模样,颐指气使地把李密团团包围。
最前头,手里握着一个纸筒的,是导演李成阳。
他戴着一副金丝眼镜,两片香肠嘴不断地喷着唾沫星子。
“李密,你赶紧跟你师傅打电话,把他叫过来!”李成阳愤怒地说,“我昨天晚上跟他讲得好好的,要把这些桌椅板凳重新拾掇拾掇,你看看现在是什么样子?
“我说了,像民国时期已经开始大量使用巴洛克风格的家具了,而且此次周围的窗户都要布置上玻璃,你看看现在这个布景,哪像民国时期的?”
其他演职人员一听李成阳这么说,也跟着起哄。
男一号赵子峰抿着油亮的寸发,晃着腰里的枪套,用不耐烦的语气说:“李密你赶紧的,咱们大家伙儿都赶时间呢。
“你要是叫不来你师傅,你干脆自己动手干算了,反正你也学了一段时间了,换个桌椅板凳你总会吧?”
旁边一个场务人员语气充满不屑地说:“你太高看他了,他会什么布景啊?老曹根本就没把他当徒弟看,刷漆、做旧、雕刻、打磨,他是一样都没教李密,我天天在旁边看着呢。”
虽然场务在说着老曹的坏话,但眼神却瞥向李密,丝毫不给李密留情面。
“李密你这家伙悟性也差,老曹虽然没把真功夫教给你,但你每天看他在旁边刷漆、做小零件小摆设的时候,你怎么不认真揣摩呢?
“现在可好!老曹跑到风之夏那边去了,还是跟咱们一个时期的民国戏,他们的制作成本也比咱们高不少,到时候咱们这部片子肯定卖不上什么价……”
这位场务刚把话说完,所有演职人员一致将目光对准了他。
场务把这个话一递出来,顿时后悔得想扇嘴,他口嗨个什么劲儿啊!
果不其然,导演李成阳第一个上前抓住了场务的领子质问:“你说什么?老曹跑到‘风之夏’那边去了?我怎么到现在才知道?你们为什么不告诉我?”
场务一脸茫然地回答:“我以为是你跟风之夏那边讲好的,把老曹借过去帮两天忙,我又不知道他没跟你说。”
男一号赵子峰则恶狠狠地瞪着场务说:“你当的什么场务啊?布景师跑了都不跟导演说!”
场面一时乱糟糟的,演职人员们开始了老一套互相指责。
李成阳不耐烦地摆了摆手说:“你们都别说了,我打个电话问问。”
李成阳也是说干就干的性格,电话打了过去之后,老曹很快就接了。
“你搞什么飞机啊?老曹!谁让你跑到风之夏剧组去的?你知不知道我们是签了合同的啊?你中间跳槽,你跟我讲了吗?”
尽管李成阳气势汹汹,可是人家老曹根本就不把李成阳当回事儿,那声音透过电话都能听出,颇有几分得意。
“唉呀,李导演哪,别怪兄弟不讲义气,你们那个剧组啊,给的太少了,我一个广州街一顶一的老布景了,以前都是每天两三百,到你们剧组,每天才给150。”
“人家风之夏这边每天给我结300块钱的工钱,他们这边布景师多,活儿又不用排的特别密……所以我只好另谋高就了呗!”
李成阳脑袋上蹦起了一条青筋,“那你中间换剧组,可是要掏违约金的!”
没想到老曹却拉长语调,冷笑道:“不就是2000块钱违约金吗?我等会儿微信转给你,我们剧组拍摄周期可长着呢,2000块钱违约金算什么?
“倒是你们呢,少了我这么一个有经验的布景师,啧啧,可麻烦喽~”
李成阳还没来得及骂出一句“老混蛋”,老曹已经率先挂断了电话。
李成阳将手中的纸筒狠狠地摔在地上,“混蛋!狗东西!吃里扒外!”
赵子峰见状,眼珠一转,将那张奶油小生的脸庞转向李密,调侃起来。
“归根结底都是你李密不中用,你如果有老曹五分之一的功夫,我们早就解决这个问题了,现在戏都开拍了,整个影视城里,有经验的布景师都被别的剧组瓜分了,我们去哪儿再找像老曹这样的老资格啊?”
赵子峰巧妙地将众人的火力目标转移到了李密身上,使得李成阳也打算将一腔怒火发泄在李密身上。
这时,一道清冷的女声悠悠响起:“我看,你们这是欺软怕硬~有本事去‘风之夏’那边抢人啊,问问他们导演凭什么挖我们的人!”
那是站在人群中的女二号穆青纱。
穆青纱身穿白底蓝色青花瓷花纹旗袍,显得高贵而典雅,手中一根古铜色烟袋锅子把她衬得颇有几分阔家小姐傲慢。
穆青纱在这部戏中扮演的是赵子峰所饰演的军少的二姨太,真实身份是军统特务。
她与女一号有着众多的对手戏,主要目的是将,军少拉向两人的对立阵营。
但《军少狷狂》这部短剧的主题思想并非传统意义上的抗战影片,而是围绕赵子峰在军阀混战时期扮猪吃虎、战神降临的狗血故事。
今天这场戏,大量的戏份主要集中在穆青纱身上。
她需要对军少刚刚救回宅内的女一号进行各种羞辱,为接下来军少返回宅邸,对少言寡语、身处弱势的女一号加深误会之情节,做铺垫。
在这个场景中——祠堂内,为了显示军少家境的豪绰,必须对内部陈设进行一番精心的修饰。
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灵魂人物,老布景师,老曹却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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